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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当众受辱

男性,尤其是和我同龄的男性群体中,我从来都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我们既不能够象正常的男性那样情性相通、意气投合地相处,也不具备异性之间的关系中那些吸引、迁就和宽容的因素。这种无以名之的隔膜之感使我即便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也象水和油一样界限分明地融不入那个充斥着酒气汗味的雄性团体中。况且,这样做对我来说无异于苦役。人固然不能脱离现实,但是只为了获得周围一点可怜的认可而过于压制自我,我认为那无异于是对生命的摧残和扼杀。况且我很清楚,我一直是他人眼中的性别不明者,一个也许不需要同等对待的地位低下的人。既然异类的命运无法逃脱,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人,是只能够招致更不加掩饰的轻蔑的。

在我看来,男人们对我的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作为一个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同性,他们心存隐隐的轻视与怜悯。而另一方面呢,他们又觉得我是一个特别的人,我的女性气质让他们觉得新奇而有趣。有些男人会用一种类似于调情的轻狎态度来对待我,他们常常半真半假无伤大雅地和我逗嘴耍贫,说些让人心跳脸红的疯话。这使我觉得,性,可真是男人千百年不易的劣根性。很难想象女性会通过与一个酷似男人的同性挑逗调情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的性幻想的。可是一到了男人这里,好象就变得合乎情理和司空见惯起来。我当然不会盲目到相信这是来自于爱慕和欣赏的表示,可是必须承认,我的确也并不很反感这些有时显得粗俗下流的玩笑。相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长期的情感饥渴被部分地满足了。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和令人厌恶的,可是那个真实的自我却在积极地呼应着这一切。身为一个具有着吸引力的女孩子而被人注目和追逐的错觉是何等美妙啊!我难以抗拒它的诱惑,我甚至还有意做出一副打情骂俏的风流样子来配合这些低级的趣味,即使心里明明清楚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自取其辱的游戏,有着肮脏和耻辱的性质。即使我知道一番佯疯卖傻的欢娱之后,从来都有更为深重的失落和迷茫在等待着我。

这样一种恶心的生存状态,是想起来都觉得羞耻和厌恶,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

这绝不是真正的尊重和喜爱。等到他们乐够了,开了心,一到了正经场合,他们就摘掉面具一样把自己改换成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既不把我当做一个能够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同性来认真对待,我当然更不可能去奢望得到哪怕仅仅一点点女性应享的最起码的礼貌待遇。我想我在他们眼中一定是一个不值得正眼相看的可怜虫,一个只供片时消遣作乐的小丑。我羞惭得就象一个前脚进门的人狠狠地把门摔在我的鼻子尖前。

为什么我真实的情感总是遭到耻笑?再一次无比痛切地意识到,没有灵魂真正的完善和统一,我是不可能建立起一种我所向往的人格的。而一想起来,那种身心合一,无拘无束和真实洒脱的人格,我就象将要见到渴盼的情人那样呼吸急促。在近乎无望的处境中,只有它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且值得用一生的时光来塑造的一个永无止境的作品—一个终有一天我会骄傲地接纳的自我啊!

我终于打消了所有关于人际关系的幻想,既然从外界我得不到任何渴望的东西,而只能够收获羞耻和迷乱,那还是让我回到我孤独的世界里来吧!把自己密密地封闭起来,象一只在积雪中冬眠的熊,在浑然忘我的沉睡中忘却外面那个寒冷的世界。不!还是象蚕茧更安全一些,在那个小小的被层层包裹的斗室里,再没有纷乱的梦魇来侵扰恬静的安眠,它只管甜甜地做着那个化蝶的梦……

这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就如同我没有办法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我同样不能光靠吸风饮露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生存,就没法脱离这个赖以存身的环境。我还没有完全对自己绝望,仍然相信事在人为的道理,而在尽力弥和着自己同别人的隔阂与距离。况且,我不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吗?在我仿佛重新配置的视角中,万事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显得可亲了许多。就连那些我一向觉得格格不入的同性们,我也开始以一种类似于女性的审美角度来尽可能地欣赏着他们了,我甚至觉得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了呢!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使我真正领悟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甜蜜的错觉。在苦涩地饮下这杯自以为是所酿就的苦酒的同时,我从此不再抱有希望的人际关系彻底地走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他,我的上铺,一个仪表堂堂却早已在我的心目中模糊一片的形象,甚至他的名字我都在努力忘却。公正地讲,他也许称不上是个品行卑劣的人,可是他毕竟用一个太不光彩的行为过早地结束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存活。这是个性格开朗的人,所到之处人缘颇佳。但是他有一个很不光明正大的喜好,那就是对男女之事过于关注。如果说以他的年龄而言,这个癖好虽然不能说无可厚非,但多少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他对女孩子那表现得过于浓厚的兴趣,则未免让人有些反感。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我不喜欢那种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异性的兴趣和欲望的人。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在尽力追逐女孩子,或者在多人的围聚中大展口舌地操练完他那些永不厌倦的黄段子之后,就会忙里偷闲地把他充沛的精力短暂地倾注到我的身上来了。他会斜起眼睛和我开含义暧昧的玩笑,有时还半真不假地对我说一些听了让人耳热心跳的情话。有一次,他晚上喝醉了酒回来。借口头晕爬不上他的铺位,甚至硬是挤到我的被窝里躺了下来。立刻口哨声响成了一片,不知道谁把电灯拉灭了,黑暗中每一个人都嗤笑着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我们。大家一起哄,他好象更得意了,忽然一展臂搂住了我。我从来不知道年轻男性肌肉的触感和体味竟是那样的美妙和让人激动,好象有一阵热辣辣的激流在体表下滚过,我觉得自己浑身通电一般发起热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恍惚起来,好象有一面温融的湖水正在包容着我疲惫的身心,我不由自主地把身体贴靠了上去。可是这时,他的手轻佻地在我的身体上游走起来。放肆无礼的,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被嘲弄和淫亵的屈辱和愤怒。忽然,猝不及防地,他的手从我的小背心下面摸上来,一把捏住了我如同初萌花蕾一样幼嫩的双乳!

根本来不及去想什么,我就象一个受到性侵犯的女孩子一样,本能地一把将他推下了床。夜的静寂一下子被随之而起的哄堂大笑扯成了碎片。灯亮起来了,他只穿着一条短裤,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一条腿还搭在床沿上。每个人都看着他的窘态哈哈大笑,有的甚至笑得在床上直打滚。贫乏单调的工厂生活,难得有这样不花钱的娱乐表演给他们看,岂有不大笑特笑之理。只有两个人没有笑,我和他。我们同时被震惊笼罩着。那个我终生不忘的人,大家对他一窝蜂的嘲笑和戏噱他仿佛都听而不闻,他几乎是惊恐地盯着我看。不,准确地说,是盯着我已经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胸部。然后,我们的目光悄然无声地相遇了。心照不宣面面相觑,一方是窥伺,一方是防守,共享的却是同一个秘密,迅速达成了一个微妙的联盟。

可是这个联盟还是很快就被打破了。这个可耻的细节,它迅速造成了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局面。没有多长时间,先是窃窃私议,然后渐渐变成闪烁其词。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女孩子们躲躲闪闪的,好象见了一只三条腿的猫一样,有点怕,又按捺不住好奇的样子。而男人们一见我来了,用臂肘互相撞撞引起注意,然后就眼神怪怪地盯着我看。我一走过去,他们就爆出一阵内容复杂的笑声。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