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厅
索菲娅仔细阅读了几页清单，分别递给桦岛弘一和紫月：“在南先生指导下，胖子和莉娜列出的清单上的有些东西，用现代工艺根本仿造不出来。你们去找吴岛主聊聊，看居住在牧野岛上的能工巧匠能不能帮忙。不然只有去找在别的基地的人了。”
桦岛弘一点头。
紫月用手指弹了弹清单：“南先生只提了食法，里面的内容就让人匪夷所思。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
索菲娅做了一个手势：“穿透历史的层层迷雾，给人的不止是惊喜，更多的是启迪。这是真理。”
6. 大书房
南斐抽了一口香烟，看着外面滴水的屋檐出了一会儿神，转过身对坐在椅子上的莉娜和黛西笑了笑：“受所谓的普世宗教蛊惑，吃荤是杀生，吃素是福报，就成了一个綁架了道德的伪命题。世间已知的一切生物都有生命，人类靠食用粮食、瓜果、菜蔬、鸡鸭鱼肉和禽蛋繁衍生息，何来悲悯？何来残忍呢？穷奢极欲和铺张浪费该遭受谴责，倒是不争的事实。”他走上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不论荤菜、素菜和水果，都分热性、中性和寒性三种类型。所以烹饪的过程，事实上就是调和三性平衡的过程。而是否合理依时节搭配菜肴，直接关系到人的健康。一般而言，春夏时节，人体外热内寒。秋冬时节，人体外寒内热。不依季节改变饮食，人就容易生病。但是，春夏秋冬在热带、亚热带、温带和寒带表现的季节性特征都不一致，因此，尽量食用在当地的地理气候下生长的食物，才最有利于健康。特别是在气候混乱的时候，要尽量少吃外来的食物。因为在自然界中的动植物，能比人更快地适应环境的转变，从而提升免疫力。人却不具备快速应对极端气候的能力。为此，食用本土生长的东西，等于在递增免疫力。可大型养殖场、大棚蔬菜和反季节水果的产生，正在不断拉低人的免疫力。这是身处现代恶性竞争和无序开发的文明社会里的人类，共同的悲哀。”
莉娜和黛西表情复杂。
南斐端起茶杯晃了晃：“烹饪食物，水最重要。一旦水被污染，所有食材都会变得有毒。所以传说中的仙山名岛，都有甘甜清洌的水源。为此研究食法，有无污染的泉水和井水是基础。”
7. 南斐的房间
黛西为南斐整理好床铺，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南先生，相处下来，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可是，我很怀疑自己能否跟得上你的脚步…”
南斐表情平淡：“过于自信或不自信，都会影响你的判断。你不必在意我怎样看待事物，只要发挥你的能力就行了。”
黛西有些踌躇不决：“我怕磨合期一过，正式开展工作，我会失去担任你的助理的资格。在你面前，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
南斐依然平静：“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人，彼此不分高低。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黛西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扬了扬手，变出一枝花放在枕头上，扬了扬眉，走出房间，拉上门又推开，探进头来：“…呃，看看窗外。”
南斐走到窗前，看到田蕊身着绿袍，束着头发，打着一把油纸伞，在朦胧的灯影下鬼魅般走在雨地里。
8. 湖畔
胖子架着鱼杆，躺在一把躺椅上，百无聊聊地看着天上的云彩出神。
吴檀带着几名服务员走到胖子面前，展露微笑：“钓鱼…”
胖子喘了一口气：“练涵养。”
吴檀俯下身：“我想问问，清单上列的铜禁到底派什么用场…”
胖子眨了眨眼睛：“你捞几条鱼给老子带回去，老子就告诉你。那样我俩都不丢面子。”
吴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成交。”
9. 嘉鱼山庄门口
一衍挎着一只草编的装着菱角的小提篮吃着菱角，陪莉娜站在门口看着一群工作人员大包小包地往山庄里搬东西。
胖子走下一辆电瓶游览车，拎着鱼杆和水桶昂着头走上台阶。
一衍凑头往水桶里瞅了瞅：“臭胖子，没想到你真能钓到鱼…”
胖子放下水桶，哼了哼：“老子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做不成。”
莉娜瞅了一眼水桶，碰了碰胖子的胳膊，放低语气：“快拎进去，别丢人了，钓的鱼怎会一般大小…”
胖子缩了缩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拎起水桶，灰溜溜地走进山庄。
一衍对莉娜笑了：“你就让他臭显摆呗。哎，莉娜小姐，你会不会剖鱼？”
莉娜点了点头：“亲爱的，我出生在马赛的凯西鱼港，剖鱼难不倒我。”
一衍转了转眸子：“那你知不知道，太湖中最好吃的是什么鱼？”
莉娜挑了挑眉：“鲈鱼和梅鲚。清蒸鲈鱼味道鲜美甜嫰，梅鲚先用炭火烤干，再配上腌制的莼菜和豆腐红烧，美味无比。”
“算你会吃。”一衍剥了一只菱角递给她，“不过，太湖中最好吃的不是这两种鱼。”
莉娜咬了一口菱角：“哦，是银鱼。”
一衍摇头。
莉娜微眯了眯眼：“那是什么鱼？”
“糖醋鲤鱼。”一衍抿了抿嘴，“你有没有听说过专诸刺吴王僚的故事？”
莉娜点头：“听过，这个精彩的刺客故事很出名。”
“那柄极锋利要了吴王僚命的鱼肠短剑，就藏在糖醋鲤鱼的鱼腹中。”一衍背起了手，“专诸能成功刺杀吴王僚，恰恰是因为剖鱼烧鱼的手法让吴王僚失去了戒心。”
莉娜神情专注：“什么手法？”
“炙制太湖糖醋鲤鱼的诀窍在于不刮鱼的软鳞，剖鱼剔骨用的是竹刀，剔鱼骨时要先折断鱼尾，鱼腹里塞干山楂和姜片下油锅煎鱼时不煎鱼头。鱼鳞煎酥香后马上起锅，浇上用江苏镇江陈醋和云南竹园的老红糖熬的汁端上案桌，鱼嘴仍在活动，还会眨眼睛。这套方法烧制的糖醋鲤鱼，堪称天下少有的美味。令人垂涎欲滴。”一衍凑近莉娜，“以后你要是能在南先生面前展示这道菜，他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但不能告诉他是我教你制作方法的。我几年前跟着他专程去一个小渔村里拜访过一位会做这道菜的老隐士，尝过老人家精妙的手艺。老人家过世后，他以为这道美味从此就失传了。”
“真是传奇。”莉娜有些茫然：“可是太湖中还有野生鲤鱼吗？”
一衍举了举小提篮，胸有成竹：“牧野岛附近还能找到飘浮的野菱角，就会有野生黄鳍鲤鱼。”
10. 小厅
各种炊具琳琅满目。
胖子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看着厅里摆设的用具发愣。
莉娜用头巾包着头，围着围裙，拿着抹布从厅内探出头来，用手背拭了拭脸上的汗珠：“胖子，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了这里的东西，还要去另外两个厅整理茶具和酒具。”
胖子抱着手：“老子在考虑问题，收收洗洗是家庭主妇的事儿…”
莉娜跨出门，扭了扭腰肢：“天哪，我一个风情万种的法国女郎在你眼中竟然变成庸碌的家庭主妇了，这是什么世道…你是不是看到这么一大堆仿古的锅碗瓢盆心虚了？我真怀疑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胖子哼了哼：“老子陪老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吃过的美味佳肴，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见多了吃多了老子自然而然也会弄一手好菜。你以为老子没有一手好刀功，不会配料，不会调火候，老兄会轻易传授食法？真是越漂亮的女人头脑越简单。”
莉娜忍了忍：“你别小瞧我，我也能烧一手好菜。”
胖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别跟老子说你是由于各方面都太优秀了，才迟迟嫁不出去。反正现在也不流行嫁人了。说点正经事，老子觉得我们呆在这儿又不是居家过日子，研究食法，制作的菜肴，就不仅仅是为追求色香味俱全那么简单。历朝历代在太湖周边归隐修仙悟道的人很多，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对吃的喝的东西极其挑剔。然而因为种种误导，也造成不少人因为吃喝极端的东西，过早的送了命。吃仙茅，喝钟乳粥，服用渗了云母片和硫磺炼制的丹药，想不早死都难。所以，我们一开始就不能进入误区，也不能随意选择菜肴制作。”
莉娜点了点头：“嗯，有道理。以后我们制作菜肴，以不追求极端和不过于世俗化为基准，选择制作的每道菜从选材到烹饪方法都要记录下来。最低限度如果你为此减了肥，将来能为庸懒的肥胖者提供一份有益的食谱。”
胖子翻了翻眼睛：“胖的人就这么招人烦吗？”
莉娜短促地一笑，把抹布塞在他手里：“纯粹胖的人很可爱，又胖又懒的人才招人烦。干活！”
胖子无可奈何，欲跟着莉娜进厅，看到桦岛弘一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挟着香烟，头发光亮地走进小庭院，停下脚步，抖了抖抹布：“兄弟，我真羡慕你。你看上去总是很悠闲。”
桦岛弘一抽着香烟走上台阶，瞅了瞅厅內莉娜的背影，笑了：“我一贯回避和娇美的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才不会因怜香惜玉而不得不抢着干又脏又累的活儿。”
胖子苦笑：“你应该早告诉老子这个宝贵的经验。”
桦岛弘一不禁叹了口气：“和精灵古怪的女人打交道，要做的琐事更多。我得去追回黛西放在窗台上被野猫叼走了的珍珠项链，得去捞田蕊被风吹掉在池塘里的花边草帽，紫月和索菲娅开车出去兜风半路没电了得去接，才回来小妹开着摩托艇去捞野菱角掉湖里了得去救，现在她又支派我来问你和莉娜，要不要给你们去打几条黄鳍鲤鱼…”
“这么说来，你根本不轻松。”胖子揉了揉脖子，“我们还没想好怎么做第一道菜…从前太湖里的淡水珍珠和黄鳍鲤鱼名扬天下，现在还有吗？”
“不清楚。”桦岛弘一做了一个手势，“我跟小妹说我出生在北海道，她就以为我会张网捕鱼。”
“那丫头就是有时想象力太丰富，才会不断惹是生非。”胖子想了想，“住在岛上，先用鱼做几道菜，似乎也不错。”
莉娜擦拭着一个紫陶锅的锅盖走出来：“我会做正宗的太湖糖醋鲤鱼。”
胖子怔了怔，对桦岛弘一咧了咧嘴：“有时候，女人就喜欢说梦话。结果唠叨半天，鱼的影子都还没见到。”他瞥了莉娜一眼，“现实点，好好去擦锅，老子一高兴说不定会教你做正宗的汽锅鸡。”
莉娜扁了扁嘴，转回厅里。
桦岛弘一笑了笑：“那是不是不用去湖里打鱼了…”
胖子有些踌躇：“做一道地道的奶油鲫鱼，不是太难。可是现在是春夏之际，吃鱼喝汤都不太养人。”
桦岛弘一思考片刻：“兄弟，以我之见，赞扬食物味美到极致，莫过于一个‘鲜’ 字，你何不在这个字上做做文章…”
胖子转了转眸子，一拍脑门：“对啊，鱼性多温热，羊肉性多甘寒，两者搭配，正好可以烹一锅四季皆宜，对体热体虚的人都有益的鲜汤。老弟，看来你也很懂做菜。”
桦岛弘一彬彬有礼：“我不会做，爱吃。”
11. 停机坪
一架直升飞机待命。
程宿驾着跑车，载着胖子而来。他停了车，偏头看着胖子：“为了弄一只新鲜的小羊腿，真有必要跑那么远的路吗？”
胖子揉了揉肚子：“兄弟，吃货的世界你不懂。在太湖周边，自古唯有木渎老镇在坡地上放养的黑山羊煨汤，能汤汁纯白，完全袪除腥膻，骨肉不帯一丝酸味。为了喝一口香气扑鼻的汤，跑多远都值得。”
程宿皱了皱眉：“我记得有的古代医书上讲羊肉是热的，鱼肉是寒的，是不是这样…”
胖子咧了咧嘴：“程兄，不要迷信所谓祖传秘方。老子今天心情好，跟你聊几句。鱼分淡水鱼和咸水鱼，属性温热不同。在高山草原和戈壁上养的羊和在丘陵湿地上养的羊，品种不同，属性的甘寒也不同。简单说热带和亚热带生长的鱼类，多数性寒。温带和寒带生长的鱼类，多数性热。区分鱼的寒热属性，主要看不同鱼类肉质的粗细，鱼鳞的软硬和刺的多与少。高山上放养的羊，普遍性热，丘陵湿地上放养的羊，却普遍性甘寒。所以呢，不是鱼肉就寒，不是羊肉就热。你也天南地北吃过不少好东西，多和老兄去聊聊天，不要像书呆子似的固执己见。”
程宿摘下墨镜：“我不是书呆子，是一直怀揣着文艺青年的梦想。”
胖子翻了翻眼睛：“书呆子都是文艺青年，一会儿狂热追求小资情调，一会儿又自视清高，患上了自闭症。”
程宿无话可说。
胖子下了车，向程宿摆了摆手，拎着一只保鲜箱兴冲冲地向直升机走去。
程宿点燃一支香烟，瞅着胖子的背影喷出一口烟雾：“是我不正常，还是我身边的人，都不正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