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利民很是失落。
李善忖不参加农业公司挂牌午宴，自己眼巴巴赶来有什么意义？
把脸送上去让人曾二牛和同行打？
我！兵王小说爱好者，能受得了这气？
张利民告辞想走，擀面杖粗的胳膊又被拉住了。
李善忖笑道：“我留下了两亩韭菜，每天供应亿利几百斤没问题。”
“谢谢李总。”
张利民眼睛一亮，又马上黯淡下来：
“不够卖啊，我还是去做威震天，昨天把动画片和电影又刷了一遍，有了不少新想法。”
李善忖赶紧闭上嘴巴。
这都快一个月了，威震天还是个雏形。
要是把五一过完就能恢复正常供应告诉他，谁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B2驾照很快就要学出来了，没威震天开学费不是白交了？
李善忖挥手告别张利民，从库里南后备箱拿出两个沉甸甸黑塑料袋，过马路。
刚推开健身房破旧的大门，就差点被当场送走。
哪怕是敞开的窗户和嗡嗡作响的抽风机，也带不走浓浓的发霉味。
10米挑高的天花板到处是长满青苔的裂缝，有的地方滴着水，还没砸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被二十多个脸盆接住了。
地面虽破却看不到一点灰尘，分成三块。
左边最大，整齐放着七八个摔跤和拳击台；中间一块区域摆着老旧健身器械，杠铃哑铃擦油光发亮。
右边角落，厚铁丝挂起一块三米高的军绿色大蓬布，连在两堵露出红砖的墙上。
李善忖闻到篷布后面飘来的中药味，皱着眉头大声道：
“好兄弟，我来了！”
空无一人的健身房响起阵阵回音，招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过了好半天，篷布才被布满老茧的右手拉开。
跳出来的虎背熊腰的平头女人微笑道：
“怎么才来？”
李善忖看看徐小梅嘴角残留褐色药液，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这伤？”
“好——”
徐小梅刚开口，又弯腰大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把一口浓痰吐进垃圾桶，脸上闪过一阵不健康的青紫色。
李善忖赶紧拉开篷布，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军床边找到纸巾出来。
徐小梅接过纸巾擦干净嘴，苦笑道：
“这伤，估计是好不了了。”
徐小梅初中发育阶段高强度训练，营养又没有跟上。
要不是天赋异禀，根本撑不到高一横空出世，以黑马姿态拿到重量级古典摔跤全国冠军。
虽然从此有后勤医疗保障，顺利拿下2000年奥运冠军。但伤到本源身体，却不足以支撑她再来一个四年。
2004年奥运会拖着病体杀入半决赛，却因为伤势太重不得不弃权，黯然退役。
媒体说是腿伤腰伤。
李善忖却很清楚，这是她从小落下的病根。
原因无它，家里实在太穷了。
送她去学举重摔跤，就花光了全部积蓄。
上高中的学费，还是父母和教练七拼八凑借来的。
高一开学第一天午饭，同桌的她就直勾勾看着学校食堂橱窗红烧鸡腿，眼里直冒绿光。
自己借着中考全县第一，学校发奖金的由头请全班同学吃饭。
同学们自然很开心，自己也悄悄把满满一盆红烧鸡腿推到她面前。
之后隔三差五就找由头请客，每次都不会落下她。
奥运夺冠后，徐小梅才私下拉着自己说，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吃鸡腿。
…
李善忖看看简陋到极点的健身房，又看看好不容易才直起身的徐小梅，微微一笑。
要是以前，自己是没办法帮到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善忖递上一个沉甸甸黑色袋子，笑道：
“这是我找老中医要来的，给你。”
徐小梅也不客气，接过笑道：
“是上次的绿果子吗？”
每天晚上腰膝痛得辗转反侧，只能靠喝二锅头强撑。少了不顶用，多了又耽误第二天开门。
同学会上喂了姜青鲤绿果子，不到五分钟酒就解了，一丝醉意都没有。
不愧是好兄弟，不等开口就把东西送来了。
徐小梅暗暗感激，决心把今天训练强度加大一倍。
李善忖看到她熟悉表情顿时吓一跳，赶紧摇头道：
“不是，你以后少喝点酒。”
徐小梅一愣，袋子刚开一条缝就闻到透人心脾的清香，看清楚里面东西更是呆住了。
这是一条两尺长新鲜人参。
晶莹剔透的绿叶，粗大金黄的主根，就连密密的根须也有毛衣针大小，散发出的香气竟然驱散了周围的浓浓的发霉味。
徐小梅强忍着咬一大口的冲动，连连摆手：
“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多年寻医问药各种补品都吃了不少，人参相当熟悉。
这么好的品相，见都没见过，估计没个五六百万拿不下来。
兄弟间感情再好，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李善忖摩挲着青玉扳指，笑道：
“没事，老中医说这玩意儿多的是，又不值钱，没了就问他要。我泡茶喝了流鼻血就扔了一根，剩下两根拿给你尝尝。”
徐小梅这才发现黑袋子里面有两根同样大小的人参，铜铃大的眼睛都瞪圆了。
五六百万一根的人参你拿来泡茶？
还扔了？
徐小梅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绞痛，恨不得当场一个十字固，把暴殄天物的好兄弟活活拗断。
李善忖赶紧抢过一根人参往后猛退三步，扯下叶子笑道：
“老中医还说，生吃口感最好。”
徐小梅看着递到眼前的人参，铁塔般的身子微微发抖，布满老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李善忖趁她张嘴瞬间，准确把人参塞进她口里，转身就跑：
“来之前洗过了，趁新鲜赶紧。”
徐小梅气得浑身打颤，呜呜道：
“油肿泥……憋抛，咦？真香！”
…
半个小时候后。
姜青鲤提着一个精致皮卡丘拉杆箱下车，刚推开大门，就被回荡在健身房的凄厉惨叫吓呆了。
“啊——”
李善忖一声大吼，髋关节膝关节同时启动，光脚狠狠往地上一蹬，肩胛冈和三角肌后束顶起1.5倍体重的杠铃，起身站稳。
徐小梅双手从他腋下掏过，向前做弯举状放于胸肌外延。直到杠铃颤颤巍巍前进三步落在深蹲架上，才把手收回来。
李善忖只觉得一股轻飘飘的冷流从脚跟直奔后脑勺，整个人好像瞬间被掏空，一把扶住杠铃扯开SBD腰带，大口喘气。
姜青鲤赶紧扔下箱子，小跑过去抄起毛巾给他擦汗:
“小梅姐，不是学摔跤吗？怎么练起翘臀了？”
“怎么，心痛了？”
徐小梅嘿嘿一笑：
“看看这家伙虚成了什么样了？估计坚持不了一秒。”
李善忖张嘴想骂人，脚下却直打飘，岔开腿像鸭子一样走到卧推凳艰难坐下。
姜青鲤递上还剩半瓶的矿泉水，转头嘻嘻一笑：
“小梅姐，我看网红健身大佬，都是教人先练胸啊。”
“练胸不练腿，迟早要阳痿。”
徐小梅不屑冷笑：“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再不练深蹲恐怕吃韭菜都不顶用。青鲤你不监督他，将来有的后悔。”
“小梅姐——，你又来了。”
姜青鲤耳朵根子一红，娇笑道：
“那就让他多蹲蹲。”
徐小梅哈哈一笑，抬脚踢踢躺下装死的好兄弟：
“休息时间到了，5×5深蹲还有两组，接下来还要练卧推和推举，快起来。”
李善忖毛巾遮脸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徐小梅冷笑一声，闪电般伸出双手勒住他脖子向上一提：
“要不先学摔跤？”
“泥怂凯……”
李善忖好不容易扯开液压机一样的手臂，系上SBD腰带站进深蹲架，大骂道：
“总有一天，老子会死你手上。”
徐小梅抬手就是一巴掌，协助放好杠铃，又做好深蹲保护姿势，沉声道：
“少废话，注意力集中调动神经！吸气抬胸，髋连腿背，膝往外展，下！起！”
“啊——”
空旷健身房，又回荡起李善忖凄厉大吼声。
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直到他做完5×5杠铃推举瘫下，徐小梅才把注意力转到换好紧身运动服的姜青鲤身上，皱眉摇头：
“累赘太大了，容易被针对。”
姜青鲤嘻嘻一笑，挺起骄傲胸膛，指着喘入老狗的李善忖道：
“没事，能对付他就行。”
“小菜一碟！”
徐小梅拉着姜青鲤走向拳击台，笑道：
“你手长脚长适合学散打，我先教你最简单的撩阴腿。”
木字型躺地上的李善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骂道：
“徐小梅你他……”
…
等大汗淋漓的姜青鲤拿着毛巾走下拳台，李善忖才爬起身，颤抖着双脚道：
“你这健身房也太破了，连个洗澡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姜青鲤边擦汗边点头：
“小梅姐，搞个浴室客户满意度也高一点。”
徐小梅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珠，苦笑道：
“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了，这楼还是我用冠军奖金买的，能撑到现在不容易了。”
李善忖虽然全身摸哪儿哪儿疼，但对好兄弟心思再了解不过，艰难抬手指着露出红砖的水泥墙笑道：
“有像你一样的好苗子吗？”
姜青鲤顺手一看，墙上挂着几十张相框，全是各种摔跤比赛获奖合影的照片。
小朋友们举着奖杯，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坐在正当中的徐小梅，也笑得很欣慰。
姜青鲤竖起大拇指，笑道：
“小梅姐你真厉害，说不定里面就有下一个奥运冠军。”
“倒是有几个好苗子。”
徐小梅揉着平头，谦虚道：“只要营养能跟上，奥运不敢说，拿个全国冠军还是没问题。”
“营养？”
姜青鲤愣住了，疑惑问道：
“穷文富武，来学摔跤的家里应该不缺这点钱吧。”
徐小梅叹了口气，没说话。
李善忖把手搭在好兄弟宽厚的肩头，盯着她眼睛：
“收了多少个？”
徐小梅刚想说话，健身房大门被一阵欢笑声撞开了。
三四十个小朋友和少年穿着洗的发黄的练功服，蹦蹦跳跳跑进来，按高矮次序分六队排好，齐齐鞠躬大声道：
“教练下午好！”
徐小梅微笑点头道：“先去热身，我送完朋友就过来。”
小朋友少年整齐答应，沿着健身房墙边开始慢跑。
姜青鲤看见不少小朋友练功服打着补丁，脚上的鞋明显修补多次，惊讶道：
“小梅姐，该不会——”
“没错。”
李善忖一口打断，正色道：
“这些小孩来学摔跤一分钱不要，估计你小梅姐还提供食宿，搞不好连上学的钱都是她给的。”
徐小梅又揉揉平头，有点不好意思道：
“家长看学摔跤是个出路，就把孩子送来了，能读点书总比现在就去打工强。”
姜青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不是早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吗？谁还上不起学？”
李善忖盯着徐小梅，没有说话。
学是上的起，可架不住没人管啊。
这些孩子估计大部分是龙腾乡下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常年不在家，稍微长大一点老人又管不住。
别说辍学打工，不出去打流算好了。
姜青鲤也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揉揉红扑扑的脸蛋，疑惑道：
“小梅姐，这么大地方又在县城副中心，卖个把亿没问题。哪怕就是合作开发，也能换几层新楼啊。有钱了，不是能更好照顾这群小孩？你自己也能过得舒服一点。”
徐小梅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近几年生意越来越差，加上县里又陆续开了几家新装修的健身房，经营更加惨淡。
自己也动过合作开发的心思。
消息放出去，找上门来的也不少，可绝大部分不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唯一同意的一个，还不放心他人品。
只不过这话，不能当面说。
姜青鲤看看满不在乎的徐小梅，又看看洋溢着天真笑容的小孩们，心里愈发难受。
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坚定道：
“小梅姐，我还有点钱先转给你，请大家吃顿好的。等我工作了，每个月再准时转你一半。”
徐小梅微笑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
姜青鲤刚想转账，手机被一只修长右手抢了过去。
“大人的事，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李善忖想晃手机差点掉地上，一把捞住后对徐小梅笑道：
“好兄弟，给个机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