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已经杀死了好几个他自己。
他说他就是我。
那就是说,他已经杀死了好几个我。
那么,究竟有多少个我?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我的头很疼。
我想到了在大楼中那一夜,在黑暗中,有两个拼死搏斗的人。
那两人里面,肯定有一个就是这个摄影师二号,另外一个呢?
我想到了叶舒说过的话,她说她到了楼里,然后碰上了我,我让她把糖糖截回去。
事情情况是,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或者可以说,我根本没有做这件事,我没有在大楼中见到叶舒,更不可能让她把糖糖截回去。
那么,她碰到的那个我又是谁?
既然叶舒明确说那是我,那就决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丑八怪一样的摄影师二号,他是另外一个人。
在我的眼前,就在黑暗的大楼中,还藏着一个我。
从这方面来说,摄影师二号并没有说谎。
可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在菜菜的房间中,我看到那张照片时,心里就有些疑惑,可刚才发生的事证明,那张照片就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照出来的。可问题是,发现照片的时间在这之前,而照照片的时间却在后,我在前面的时间发现了后面才会发生的事。
这里面有个时间悖论,这里面有我所不能弄懂的时间悖论。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具体怎么可怕,我现在却想不明白,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绕了,凭着我可怜的小脑袋,极有可能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这件事。而一旦深陷其中,我就会因为想这件事而变成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
我突然感觉自己理解了这个摄影师二号。
我理解了他内心的挣扎,理解了他内心的苦楚,理解了他内心的无奈。
假如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如他一样的丑八怪,我有可能变成比他还要疯狂。
不,是如他一样的疯狂。
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想的这些事,是在几秒以内发生的。
而稍一走神,则给了下面的摄影师二号机会。
我感觉裤裆里一阵剧疼,接着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从他的身上弓了起来。
他趁我走神的功夫,用膝盖顶中了我的裤裆,疼痛让我差点叫喊出来,可又有一团气闷在气管中,叫喊又叫喊不出来,差点拉裤子里。
他则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从身上掀到了一边,自己则从水中爬了出来。
他爬起来后,并没有对我施展雷霆一击,只是扶着一边的墙墙壁咳嗽起来。
他跟我刚才一样喝了不少的脏水,那东西鬼知道都是什么水,他简直能把胆汁都吐出来。
我则夹着两腿慢慢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可是我们能感受到彼此。
困兽。
我们是两个被抛弃的困兽。
这是我最直接的感觉。
“你说你就是我,你说我就是你,你怎么证明?”
我对他叫喊,他不说话。
我又喊道:“你说我就是你,你怎么证明?”
“你说两个人同时存在是痛苦,可你为什么也要杀果果?为什么也要杀糖糖?菜菜呢?叶舒呢?她们跟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我心里发毛。
“果果?我要杀她?我疼她还来不及,我为什么要杀她?但她在这里吗?她都死了多久了?你是想用她来软化我的心智吗?菜菜?她从来都只在梦中出现,什么时候在现实中出现过?糖糖?她不是在老家吗?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叶舒?她真实存在吗?”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感觉全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果果死了多久了?你杀了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已经快要崩溃了,因为他的话让我感觉很可怕,他在黑暗中不回答,但我可以感觉到,他是在静静的看着我。
“你困了我们几天?她们刚才还在我身边,她们跑了,你却说你没有看见?你这么说只能证明你完全的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困了你们几天?你们?除了你还有谁?她们跑了?谁跑了?你身边有人吗?你一个人掉进了洞中,又一个人爬了出来,你却说你身边有人?有谁?谁?谁?谁啊?谁?”
他的重复让我感觉更加的可怕,我现在只想离这个疯子远点。
刚才,刚才几个女孩子才离开,他却说我身边没人,他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你疯了,你完全不是正常人。”
我对着他吼叫,边吼叫边后退,后退了两步后,又转过了身子,然后就是向前狂奔。
他在后面大笑着对我追来。
我们两个谁都跑得不快,下面有水,水里有泥,这些都会阻拦速度。下水道中,只有我和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淌水的声音。
我突然感觉,我和他是两只怪兽,是两只垂死挣扎的怪兽。
而现在,这两只怪兽正在打斗,努力的想要消灭对方,然后自己存活。
这太可怜了,这太可悲了。
我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我想要回到上面,我不想面对这个丑八怪。
但脚下又是一滑,我整个人跌进了水中,他的身体毫无意外的压住了我,他沉重如山。
我绝望了,从身体到心灵的绝望,所以,我没有反抗,只是在黑暗中抬起头,努力的向前看,想要看出这黑暗的下水道中有没有一丝光明。
可惜,没有。
这通道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世界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真他妈的黑啊!”
被压着的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预料中的狂风暴雨,没有预料中的钢管砸头。
他就骑在我的后背上,但他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是啊,这世界,真他妈的黑啊!”
他突然附和了我一句,然后就是沉默。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我在下面问他,但其实也不是问他,我是在自言自语,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他就像是一个复读机,在上面重复着我的话。
我们两个同时沉默下来,我看着眼前这绝望的黑,我相信,他也同样在看着眼前这绝望的黑。
黑暗的下水道,我们看不到光明。
黑暗的世界,我们看不到未来。
也许,我们从来都没有过光明。
也许,我们从来都没有过未来。
我突然感觉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我突然感觉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也许,这只是我躺下时做的一个梦。
对啊,这是个梦,这是一个恶梦。
但这真的是梦吗?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
可惜不是梦。
“可惜不是梦,可惜这都不是梦,你必须要死。”
背上的他突然开始狂吼。
我则又一次猛弓起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