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言则鸩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你突然把枪抵在我后背上，我也不会手抖。”
男子也笑了，他能察觉到言则鸩那种强行挤出的镇定，也察觉到言则鸩的狡猾：“这么说是我错了？但这张车票，总不是我用枪逼着你去买的吧？”
“我买车票，就算犯了汉奸罪吗？”言则鸩说着夺过男子手中两张半截儿车票拼在一起：“看清楚，这张票去的是上海，又不是东京。”
男子收敛了笑意，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证件，在言则鸩眼前随意的晃了一圈，目光透着丝丝寒气：“你买的要是东京，我或许还不会抓你呢。”他一声令下，手下的人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将言则鸩反手绑了起来，然后把他的头上戴了一个黑色布套，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嘴巴。
“你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样诬陷好人就不怕上军事法庭吗？”言则鸩挣扎了几下，很快发现，这群人的能力远远超过自己，想挣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手铐的材质精良，而且规格要比普通手铐小一圈儿，要是想从这副手铐中逃脱，恐怕不仅仅是退层皮那么简单。
男子将一把手枪抵在他的下颚，抓住他的头发，厉声道：“言少校，有什么话，留着在审讯室辩解吧。”
他们将言则鸩和井上一男分别装在两辆车里，并且车子开向了不同的方向。男子停在了火车站前，卫设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友好的同他握了手，笑道：“多谢配合。”
男子显得很谦虚，他随意的往车子离开的方向望去：“卫长官你打算那他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卫设也有些犯难，按他的本心，这个言则鸩必死无疑，但他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他叹了一声：“还是听上峰的意思吧。”
男子欣然：“也好。”他忽然想起了另一桩事：“现在可以给卫少校发电报了吗？”
“你似乎对这个卫少校很感兴趣啊？”卫设对文清的事向来敏感。
“北安城第一女刺客，谁会不好奇？”男子修长的手指穿过黝黑的发间，他笑的很松弛：“不过，卫长官，我不明白的是，这次为什么要……”
“要避开卫少校？”卫设摇摇头：“我就怕有人会感情用事。”
对卫文清的手段，卫设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他也知道卫文清的性情想来随心所欲，言则鸩说到底是和她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人，万一她忽然萌生恻隐之心，把言则鸩放了，后果不堪设想。拼将一死酬知己，这种事对卫文清来说简直习以为常。
卫设转过头，瞥见男子面上满是遐想之色，有些奇怪：“你要是真这么好奇，我就把她叫来了。”卫设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零五。他揉揉太阳穴，他知道，更难办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帮我发个电报。”
这封明码发的电报很快转到文清手里，那是她还万分惊讶的守候在上海火车站，但令她更为惊讶的是这电报上的内容，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看了三遍，还是同样的消息。
难怪自己等了这么久，连井上一男的影子都没有。杭州是井上家族曾经住过的地方，文清本以为他在这个城市里回有至少一个交通站，但事实上，井上一男逃到这里，谁都没有搭理他。他竟然是奔言则鸩来的，言则鸩竟然还帮了他，文清想不通，除非言则鸩疯了。
她立即乘坐最近的一半火车赶往杭州，而杭州火车站门口等候的，竟然是卫设。文清着实震了一下，她从没见过卫设的这副装扮。一种被挫败的羞辱感扑面而来，文清望着车站月台上一生一熟的两张脸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声再平常不过的哥哥，这会儿她忽然觉得难以启齿，她蹙着眉，缓缓敬了个军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卫设的出现太过突然，把她的思路全都打乱了。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卫文清少校。”卫设率先打破平静，风轻云淡的同他身边的那个中山装男子介绍文清。男子露出些许惊讶，他在见卫文清之前，已经幻想过几乎一百种卫文清的样子，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卫文清简直和他幻想的样子截然相反。
“太不可思议了。”男子伸出手：“卫少校，你的名声真是如雷贯耳啊，鄙人杜桂清，有幸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文清怔怔的伸出手，握住了杜桂清那瘦削而且滚烫的手掌，然后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因为杜桂清正用一种探索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杜长官，您老盯着我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妥吗？”文清被他盯得有些尴尬，略显羞赧的问道。
杜桂清摇摇头，他的目光里满是欣赏和惊讶，眼前这个瘦小清秀的女子就是那个单枪匹马刺杀刘昭兮的卫文清？那个号称北安城第一女刺客的神奇存在？那个传说能够飞檐走壁上天入地的女侠？这太不可思议了。
“闻名不如见面，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传奇。”杜桂清笑道：“听说你是从不失手的？”
文清正想着言则鸩，她眼前的这两个人却绝口不谈，那他们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叫来，就为了像参观动物一样对着自己左看右看吗？文清摇摇头：“刚才就失手了一次，”她目光一凛，转向卫设，把手中那封电报一抖：“卫长官，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杜桂清正欣赏着文清眸子里的那股寒凛凛的锐气，这是说书人口中豪侠才有的神采。卫设却满眼阴沉沉的，他并不想解释什么，直接把文清手中的电报拿过，捏在手中：“事实如此，我们刚从火车站抓了这个通敌卖国的混蛋。”
通敌卖国！？这个罪名足够让言则鸩粉身碎骨，但她不信，无论如何言则鸩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帮助一个间谍逃跑？
“我要见他。”文清的话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否定的命令感，卫设听的刺耳，他眼睛一眯：“你在命令我？”
“我在提出合理要求。”
杜桂清见两个人一见面就顶了起来，有些尴尬，忙笑着打了圆场：“都是自己人，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的？见面而已，有什么难的。”他转而向文清一笑：“文清少校，跟我来。”
“不行！”卫设厉声喝的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不顾众人围观，一把抓住文清的手腕：“在他刑前，你不许见他。”
“放手。”文清说着便要挣脱，卫设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杜桂清傻傻的站在一边，还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争得不可开交。
“以你的手段，帮他逃跑不是什么难事吧？”卫设眯起双眼，审视着文清。
“我要问清楚，我还怕是你嫁祸诬陷呢！”文清毫不客气的讽刺让卫设万分难堪，他登时立起眼睛：“你说什么？！”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杜桂清笑呵呵的打着圆场，这笑是强挤出来的，硬生生堆在脸上很是难看。他将卫设拉到一旁：“卫长官，您二位这是怎么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动气呢？”
卫设愤愤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文清死死咬住嘴唇，她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是怕自己替言则鸩翻案？文清瞥了一眼身旁的杜桂清，这个从未谋面的人，看起来很友好，但却透着一股探索的欲望，而且，很明显这个人是一个可以以一当十的狠角色。
“刚才这是怎么了？”杜桂清望着卫设的背影，笑呵呵的问道。他顺手将胸前的青天白日徽章取下，装进了上衣左胸口袋里。
“请问，我可以探监吗？”文清说的很淡，像两个正在交接公事的职员，不带一丝感情。
杜桂清有些犹豫，卫设说的不准探监其实并不合乎规矩，就连死囚都可以探监，为什么一个还没坐实罪名的人不可以见人呢？但公然违反卫设又有点故意为之的嫌疑。
“你不用管他，他是我亲哥哥，我们俩只是在斗气。”文清说的很坦白，杜桂清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做特务的第一天就知道，掩藏身份的重要性，暴露自己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你看起来很惊讶，”文清笑了笑：“与其让你从头到脚的探索，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反正就算我不说，你早晚会探索到答案，不是么？”
她果真坦坦荡荡。杜桂清被这种艺高人胆大的豪气折服，不得不说，这样的气概和她的相貌并不和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有些犹豫，卫设的话也不无道理。卫文清能当第一刺客的本事，帮另一个特务逃跑，简直是举手之劳。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见他？”杜桂清绕着文清转了一圈：“你和他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什么关系也没有，”文清笑道：“你们从我的手里抢走了我要抓的人，我总有资格亲眼看看吧？亦或者，万一你们抓了一个替死鬼，放走了真正的逃犯，那我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文清笑的清澈，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间谍的影子。杜桂清皱皱眉，他有点感谢卫设了，今天，他大开眼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