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得不快，但是这孩子没头没脑地冲过来，势必一头扎到马腿上！人已经到了眼前，章碧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燕六半个身体探出去，猛地向下一捞，稳稳地将人接住。
孩子救下来了，章碧螺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马车停下，追孩子的两个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过来，“兄弟是侯府的？这女娃是从李嬷嬷那儿跑出来的，以前侯府也上李嬷嬷这儿挑过人，还请兄弟把人还给我们。”
章碧螺皱了皱眉，原主的记忆里有李嬷嬷这么个人，以前的丫鬟就是从她手上挑的。然而作为现代人的灵魂，她对人牙子极其厌恶，对被生活逼到卖儿卖女的人家也心存怜悯。
那女孩见两人还不罢休，吓得直往燕六身后缩，颤声道：“我不认识他们。”
“别闹了，回去嬷嬷给你吃好的，再把你送个好人家。”
女孩呜呜地哭：“我不跟你们走。”
章碧螺实在看不下去，挑开车帘正要说话，突然看到那女孩的脸，惊得脱口而出，“慧娘？！你怎么在这儿？”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青柳巷李芸娘的女儿——辛慧娘。
那俩人看了看燕六，又看看不远处侯府的大门，对视一眼，撒腿跑进巷子，七拐八拐地没了影儿。
章碧螺哪还顾得上别的，赶忙把慧娘拉进车里，此时她已改妆成专管采买的胡周，慧娘哪里认得？连葆福都是小厮打扮，一辆马车上四个男的，孩子吓得脸都白了。
慧娘怯怯地问：“你……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章碧螺让燕六把马车停到巷子里，又让葆福把脸改回自己模样，“慧娘，我是你章婶婶。”
慧娘一见是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婶婶，我总算找到你了！”
章碧螺搂着孩子，一边给擦眼泪一边安抚，等慧娘情绪稳定下来，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娘不是说，你爹要去接你们吗？你娘呢？铁蛋呢？”
慧娘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泣着说：“娘带我们离开青柳巷，住在驿馆等我爹。几天后，爹果然来了，他带我们坐船一路到了沽上。”
原来到了沽上，沽上里京城不远，快马半日就到，慧娘能寻到这里便也不稀奇了。
“我和娘原本以为，是跟着爹来过好日子的，可到了沽上才知道，爹早已安了家娶了别人！要不是因为那女人生不出儿子，他根本就不会去接我们……”
章碧螺这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芸娘含辛茹苦地养孩子，每天惦着盼着，“夫君”这个词能念叨一百遍，结果呢，搭进去这么多年青春，就等了个渣！
合着要不是铁蛋，他就两个地方两个家，一辈子瞒着李芸娘呗？
章碧螺都快控制不住麒麟臂了，她强压住怒火，问道：“后来呢？”
“我爹让沽上的女人做正室夫人，让我娘做小，还要把弟弟记在那个正室名下。”
特么的！章碧螺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把那狗渣男剁吧剁吧喂狗。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情绪，又问：“你娘那脾气，肯定不答应，这不得闹起来？”
慧娘再也忍不住，边哭边道：“他打我娘，还把我娘关到柴房不给饭吃。后来我娘假装服软，趁他们不备带我和弟弟跑了。可是刚到码头他们就追了来，把弟弟抢了回去。娘身在外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没人可以仰仗，后来想起婶婶说，可以到京中信安王府找婶婶，就带着我来了。”
“得亏你娘信了我这句。”
“她本来是不信的，可是实在没办法，便说死马当成活马医。”
章碧螺哭笑不得，李芸娘，果然是你。
“慧娘，你娘现在在哪儿？”
“我们的银子都被拿走，只够沽上来京城的车马钱。娘没办法，带我住在城北的破庙，天太冷了，娘把衣服都盖在我身上，今早就开始发烧。我没钱请大夫，就一路打听着走到侯府，那两个男的见我是一个人，又是外地口音，就想把我抓走，幸好遇见了婶婶。”
慧娘越说越难过，越哭越大声，章碧螺连声安慰：“别怕，婶婶给你做主。”
说罢扬声道：“连营，你去把刚才那两个狗东西找出来，查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直接送衙门去！敢当街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相对于跟班跑腿，连营其实更喜欢这种任务，当即道：“少夫人放心，这俩狗东西决计跑不了！姓名年纪、籍贯房产、妻妾外室、风流韵事、狐朋狗友，连祖宗八辈我都给他翻出来！给他们能的，还敢当街绑架，抓到我就给他骟了。”
章碧螺：“……”
“你把他们交官府就好！”
“可他们欺负小姑娘，要不是妹妹遇上少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章碧螺扶额，“我是怕脏了你的手。”
“没关系的少夫人，我不怕脏不怕累。”说完，少年纵身一跃，没影了。
章碧螺拉上车门，“燕六，咱们这就去城北，要快！”
马车掉头就走，章碧螺脱下慧娘的鞋，湿哒哒的都透了，她鼻子一酸，“从毓秀街那儿走吧，买两双鞋，再买两身厚衣服。”
小半个时辰后，章碧螺终于见到了破庙里高烧不退的李芸娘。
想当初，她们互相告别的时候，芸娘意气风发，说要去见大世面，还说铁蛋怕是要比大宝有出息。可现在呢，她蜷在那儿，衣衫单薄，额头滚烫，要不是慧娘找去侯府，要不是今天刚好早些回去，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她轻声唤道：“芸娘，是我，我是三娘啊。”
李芸娘微微抬了抬眼，声音嘶哑，“滚远点儿，你个登徒子。”
不愧是你！
葆福伸手在李芸娘头上探了探，立刻打开小药箱，配了一把药出来，给芸娘喂上。
返程的马车上，芸娘沉沉睡去，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怀里抱着暖炉，身边还有紧紧靠着她的女儿。
章碧螺琢磨着，现在的自己每天以“采买胡周”的身份出门，带芸娘母女回侯府多有不便。
“送到得胜楼吧，那是自家地盘，照顾起来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