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顺着石质要塞里小小的射击口爬进火把将熄的昏暗走廊。属于月之女神的银色碎屑沾染在墙壁两侧，让整个空间都亮堂了不少。西娅拉着小涅来到圆形楼梯的边缘，她那金色的长发和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奇妙的光芒。
也许是出于方便防守的原因，一种奇妙的视觉体验因为这座建筑物的独特构造而显现出来。
即使从顶楼望下去，顺着圆形楼梯没有太多遮拦的边界，也能清晰地看到一楼那圆形大厅中的情况。这种视界，就像是在看西洋筒里的镜像一般。
小涅顺着楼梯所构成的“西洋镜”朝下望去，只见在要塞的大厅中，士兵和冒险者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燃起了几簇火堆。
大部分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地挂彩，其中有些已经失去手臂或肠胃已被击穿的人类躺在圆庭边缘的铺盖上，两三名看起来像是牧师的人正在照料他们。而这之中最出乎小涅意料的是，身披稍显肮脏长袍的玛利亚也在其中。
玛利亚完全不惧血污般，握住一名已经失去半个肚子的帝国士兵的手。
肠子从那人类肚子上的缺口里流出来，已经有些凝结的血污沾染在帝国红黑色的制服上，让制服的红色和鲜血的红色完全分不出来。
玛利亚温柔的抚摸着那个将死之人的脸颊，像是在听他倾诉着什么，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那人终于将要说不出话来，玛利亚将其轻轻抱在怀里，缓缓的将他放平。小涅看到那人终于闭上了眼睛，好像沉沉睡去了。
玛利亚站在他身旁，为他做了一个简单的祷告，两名士兵走进来，拿着担架将那人抬了出去。
西娅如此说道，她凝望着楼下的风景，可还是个眯眯眼。
“唔姆，魔法也不是万能的呀，世上也有魔法无法治愈的伤口，看起来玛利亚今天准备的治疗神术也已经用完了，要不然也不会对那人用这样的方法，大概也是希望他能走得安稳一点吧。”
也许是有些感慨，西娅指向楼下的玛利亚。
“咳咳，治愈术救不回失血过多的人，复活术要付出复活者自己的经验和记忆来作为复活的代价，更何况真正在战场上，那每日不多的几个神术法术位根本不够用。”
玛利亚在替他祷告完毕后，立刻来到另一名冒险者的身旁，熟练的用剪刀剪开绷带，将草药覆盖在那人右手的断面上，一边用语言安慰他，拭去因疼痛流出的眼泪，一边为他包扎伤口。
“唔姆，小涅，也许比起这世间所带给人们的绝望和恶意，善意或许少的可怜，可这不代表我们心中就没有善良的火花，”西娅说道，她久久凝望着玛利亚的身影，“在这属于黑暗时代的长夜里，只要一点善念，就足以像星辰般闪耀在漆黑的夜空，带领人们穿过无垠的黑夜。”
“可是。”小涅踌躇着，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玛利亚不是很强的冒险者吗，不是兽之德鲁伊吗，为什么却要屈尊自己，来帮助这些和她身份差异如此之大的人，她完全可以把神术留给明天或更需要的人，而不必浪费在这些将死之人身上。
“我不懂，只靠善良是不能战胜那些强大的恶魔的，只有真正手握力量的人才能战胜它们。”
“啊咧咧？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只是凭借力量就可以宣告胜负的话，我们大概也不会站在这里交谈了吧？而已经化为恶魔的食粮了，”西娅说道，龙裔诗人凝望着远处窗外的月光，“即使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凡人——夏尔，她也比真正的上位恶魔所掌握的力量上差出一大截。”
西娅转过头，看向小涅，她的眼睛微微张开，露出了龙的瞳孔：“凡人们所仰仗的，从来不是力量的强弱，而是勇气、计谋、团结和彼此之间的善意，以及生而为人的尊严。”
“那个那个，就像凡人活下来就要面对最终的死亡一样，那迟早都要死，我们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可决定人生的从来不是长度，而是深度。”西娅望向小涅，虽然是一名诗人，还自称是笨蛋，可小涅却看不清她那龙之瞳孔里的深度。
西娅没有停下，她继续说道：“我们早就认清我们无法一对一的战胜强大的上位恶魔，也知晓它们超自然力量的强大，可我们依然在抗争，我们早就认清了我们是弱者，但没有人规定弱者不能战胜强者。”
似乎懂了些，可又有些没懂，这个世界还真是难懂啊，尽是些奇怪的东西。
小涅看向自己的双手，从被夏尔自那个教堂救出的那一天起，小涅的手上也积累了不少的鲜血，而面临的却是自己作为贵族大小姐来说从来不曾知晓的世界。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西娅姐姐的话，自己好像也懂了些。她望向玛利亚的背影，那个长得只能算是眉目清秀的德鲁伊此时在她的心中，似乎又高大了起来一般。
“可西娅姐姐是龙裔啊，并不是人类的说？”小涅困惑地问道。
“嘿嘿，我以前也曾经是人哦，夏尔姐姐在我的记忆里，可也从来不是半血裔，而且不论是龙裔还是半血裔，其实都没有真的比人类在肉体上更强啦。”
勇气、计谋、团结、彼此之间的善意和生而为人的尊严吗？小涅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这时，一名战士打扮的冒险者走上楼梯，对小涅和西娅说道：“西娅小姐，小涅小姐，贝顿先生请你们去一趟指挥室。”
“贝顿先生是？”小涅疑惑的问道。
“哦哦！好像是现在这座建筑物里所有驻军的指挥官哦，其实只是猎矛商会的一名大行商罢了，”西娅又一次恢复了那种天然呆和蠢劲，似乎刚才的那个人正和小涅讲述自己经验的正经龙裔是个假西娅般，“也辛亏他们是个南部诸国买卖军火的商会，这座小要塞才得以坚持了许久。”
是大人物吗？小涅如此思索着，虽然很挂念夏尔的身体，可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只好跟在西娅身后，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