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还要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不免也带点凄凉。
——樱笑笑
油灯如豆。
樱笑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大冠女相的卧房内，这位纵横朝堂几十年的权相，此时也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卧在长塌上低低地喘息着。
“图阁相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樱笑笑将提灯高高地挂在床头，好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楚些。
图酥眯起眼，细细打量樱笑笑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若当真无事，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樱笑笑坐在她身侧，“干我这一行，别的没有，就是见得人多。阁相应该还记得过绿化帝沈律吧？他的那位女人就是我送走的。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说着樱笑笑不自觉将手指慢慢收回来。
樱花死后，沈律便改年号为“绿化”，取“律”和“花”字的谐音，且终生只一年号。
“樱花是谁？樱笑笑她亲戚姐妹还是谁？”周星星立刻提问。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会开头就把故事的导火线给讲完了。还有劲儿没劲儿了？”开过光毕竟在人间混过很多年头，这种唱戏听曲讲故事的套路还是懂得。
“得得得，你继续你还得注意，别让菜给烧焦了。”周星星顾不得洗手了赶紧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
“惹，真埋汰。”王萌萌不禁皱眉。“你继续说，别理他前辈。”
算起来沈律驾崩，到现在也没经几世，况且图酥曾主修史，不该不清楚沈律和樱花的事。
“不是没有”图酥长长地咳了几声，才勉强将话说完，“是不记得。”
樱笑笑颇有兴趣地歪过脑袋：“离无常找你还有些时间，你可以尽情地讲完。”
就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偷偷拿出了“延时符”，要是她啰啰嗦嗦说完，她就干脆让时间停下来。反正又事听一半讲述人就挂掉的这种电视剧常用桥段，是已经看烦了。
“永熙八年，我是凌府的义女。甘和元年，我便进了御史台。其间改朝换代，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做了才那么着急忙慌做出这种决策。”
“呵呵，你不清楚，难道我会比你还清楚不成？”樱笑笑一贯的冷笑。
“唉，人老了，姑娘，你想知道的和我想知道是一个东西，不如姑娘帮我查查，也顺便给你解惑如何？”太过聪明的女人，看人的眼神总是深藏功与名。
“嗯，我帮你查查。”虽然孽镜台的bug还没修复，但樱笑笑可以借助这个年代的资料来完成任务，比如这位女相亲自编寨的史册，
“永熙元年、二年、三年……八年，前七年腊月初三皆有千秋宴，八年只到冬月便再没有记录。而甘和元年自五月始，中间少说有个新年，说多了你忘掉了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
“这件事我挂念多年，不能弄清，死不瞑目。”
“别呀，你先别死，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不能死。”这个身份，她是利用人间太岁神开过光得到的，不能有什么丧失，更不能让开过光下不来台。“你把你的身份借给我。我帮你去搞清楚你想知道的，也，顺便搞清楚我想知道的。”
图酥看了樱笑笑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然后答：“好。”
樱笑笑取下床头的提灯，给她先续着命。
“为什么不让图酥自己重来一遍，凭你开过光的能力，应该不难做到吧。”王萌萌不解问道。
“之所以没给重生的机会，纯粹是因为掌还魂司司使能赐予的重生时间只有一年，要真像说的她忘掉了三五年，只怕还没等她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要见阴司了，那时候她心愿未了，算上的却是我失职。我这人间太岁神也算是玩完了。”
“看来你也没想象中牛逼嘛。”周星星不屑说道。
“你小子懂什么，我是人间太岁神，但也不能主宰天地，什么法则秩序都没有，不得乱了啊。”
“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听呢。”
“别理他。你继续前辈。”王萌萌瞪了周星星一眼，然后专心致志听开过光讲。
“所以，为了让樱笑笑开心，我做什么事儿都行。我让她亲自出马就不一样了，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只要算好时间回到我跟她约定的那一刻便成。而且基于上次送走樱花的经验，我这次特别准备了前往古代出差的全套行头。”唉，怎么办，周星星又想唱爱到妥协了……
樱笑笑边想着边在皇宫屋顶降落，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人。等她一脚踩上去，才觉得脚下一软，下一秒被人指住了口鼻。
有刺客？
这三个字由她说出来实在有些滑稽，不过古装剧里都这么演——大半夜的，皇城内贵妃宫，一定有人悄悄搬开一块瓦，听机密听得差不多了，小心弄出些声响来，这么不灵活是怎么练轻功的？她的时候都替他们心急。
不过从理论上讲，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开过光特意施法，是没人能看到她的。就像她送走樱花的那次，能看到她的也就樱花、开过光和沈律的元神。
正想着要不要检查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却见捂住她口鼻的黑衣人探了探了她的鼻息，很明显地一惊，将她一扔便跑了。
樱笑笑重重地磕在瓦上，心里咒骂那个龟孙子一—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没个呼吸嘛，咋地就给吓成这样了？
闷闷地坐在屋顶上，她揉了揉铁定青一块紫一块的背，只觉得四下里|空气好像太芬芳了些，再仔细嗅嗅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曾有部网络热播剧提到“燃生犀带，人能与鬼通”，燃犀角有没有这个效果，至少在鄂都不可考，但通灵香这种东西确实存在，比如堂见报司每次传达口信时就会事先熏一熏衣角，好让自己半隐半现，看上去神鬼莫辨。
向凡人隐藏起身份只能靠隐身符，但隐身符只能贴脑门上，看上去十分傻气。樱笑笑想了想，干脆敲晕了一个宫女，将她藏到结界里，等任务完成了再将她放出来。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是很好的。国为被她敲晕的宫女是皇后宫里的后近日要派人出宫。
“图酥曾跟我提过，她本是凌皇后家拳养的舞姬，凌皇后未嫁时认了她为义妹，许她脱离贱籍，却终究在失宠时选择将她作为舞姬献给永熙帝。”开过光拿开锅盖，将雾气吹开，朝里面放了点调料，就盖上锅了。
“而现在要完成这一切的是樱笑笑？”根据逻辑推理，应该是这样的。
“本应该是的。但是为了不让她涉险。我决定自己来。”
“什么危险吗？你不是可以帮助她吗？而且根据你的说法，她和这个樱花渊源颇深，为什么不让她去做？”周星星问道。
“樱花是她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直接说出来。“也是她所有悲剧的根源，也许，也是我悲剧的根源。”虽然看不到开过光的表情，但是王萌萌却能感觉到开过光放荡不羁外表下隐藏着脆弱的玻璃膜心脏。
他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还是很可怀念的。她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这世上最好的。
他知道，她曾经是属于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