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呵。”王萌萌和衣起身准备去关掉呼呼的大风，突然发觉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雪。这雪簇簇下落，有点像某年和周星星在旧城根看的那场大雪，只不过后来分开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机会再回去看看了。“好想去看看旧城根的大雪啊。”
“下雪了。老婆，要去旧城根看看雪吗？”透过落地窗，周星星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雪景。
“不了。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我累了一天。我先睡了。”孟侬侬一脸疲惫的说。
“好吧。你先睡，我还不困。”周星星眼里藏不住的失望。
“嗯呐。晚安。”
王萌萌终究忍不住，飞去旧城根看雪了，
“大半夜来看雪，大概这种傻瓜只有我了吧。”虽然王萌萌是飞过来的，但是赏雪的人并没有太多。“早就知道，如今的旧城根只有下了大雪才好看。某个皇帝的帝国破旧不堪，连天塌了都没人管，更何况这一朝天子的古都，方圆二十四里的内城？虽说李中堂把这天下裱糊的看上去倒也光洁，可风吹破了糊在外边的纸，呼啦啦的响声听着，愈发觉得凄凉。只有今夜这场大雪，盖住了灰扑扑的宫殿，盖住了阴森森的赢台，也盖住了在废科举的传言中杂草丛生的翰林院。”王萌萌裹紧大衣看着城墙感慨。
是的，白茫茫的都盖住了，乌鸦从天空飞过，嘎嘎的叫了，在大雪的覆盖下，鸟儿们看见的不再是白天灰色大雾下破败的旧城，而是一个威严齐整的古都：它有白色的轮廓，巍峨静穆。
“那年的旧城，格外寒冷。才九月出头，已经下了一场大雪，每次下雪，天空都是橙色，雷声也隆隆作响。人说冬雷震震夏雨雪，天有异象，可这异象究竟是吉是凶，谁也不敢讲。乱世在前，唯一安定的办法就是骗骗自己的心罢。”触景生情，回想到那年周星星拉着王萌萌沿着城墙走，说着他看过的野史。
“我父亲曾经和我说，某个不得意的书生，暂且叫他啊蛇吧，。 ”
“为什么叫啊蛇。”王萌萌好奇问道，
“大概是因为这样就能迫使自己冷血一点吧。”事实上答案周星星也不知道。
点着一盏灯，静静的翻友人从四川抄来的一部书，皮锡瑞的《经学历史》，这书尚未刊印，只是个不完整的抄本。啊蛇虽不认识这位皮鹿门先生，看到“经学历史”四个字却心中一颤，心想，都要给经学做历史了？那这经学，真真要亡了。一面想，一面叹气，忽然听得院子墙外面有喧哗声，笑语盈盈。啊蛇想，这般夜深，谁人在外面吵闹？于是披衣开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下起鹅毛大雪，那墙外作声喧哗的，正是出门赏雪的人。阿蛇把手指插到窗台的积雪里，厚厚一层，知道这雪已下了许久。步到庭院里仰头看，只见密密的雪从空中落下，借着屋里那点熹微的灯火，越发觉得静谧。而遥远的天边，似是橙色，似是红色，像火光，也像云气氤氲。
没有风，只是这般安静。啊蛇油然生出一种难过，遂回屋一口吹灭了灯，落落的站在门廊下观雪。
“像我们现在这样吗？”王萌萌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是啊。”周星星眼睛里满是宠溺。
只是沧海桑田，已经物是人非了……
“在这诺大的旧城根前面，我总觉得。站在这里不应该是一个人。”说着王萌萌的眼泪突然落下，
时针指向正月十六的凌晨两点三十分，周星星恍然发觉，持续了六七个小时的烟花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城市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从十七楼的窗外望出去，是锦城夜晚的天际线，下面是白色，那是雪薄薄的覆盖在楼顶的天鹅白；上面是红色，那是刚刚被烟花点燃过的夜空的寂寞红。
在锦城，过了正月十五，四城内外就不能放烟花了，那些过年时剩下的烟花在今夜都会还给天空。但今天烟花的盛宴从何时开始，周星星并不记得，下午的时候他沉沉的醉了一场，醒来发现天色竟然黑了，阳台门大开着，视线飞快的奔向夜空的中心舞台，砰——，一颗烟花在夜空绽开，散成紫色与红色的焰火，如盛放的蝴蝶兰；砰—一，又一颗，那是野雏菊。
颜色与声音让周星星猛然发现躺在他身边安静熟睡的李云泽，原来是和李云泽一起饮酒的，两人都大醉，必定是相互依靠搀扶才得以回家。他也记起回屋后他们醉倒在床上的那一刹那，李云泽扳着他的脖子说的那句话：过了今天，你去看看萌萌吧，她并不好。只有我知道被遗落下来的人有多难忘，你去看看她吧……
周星星有所思的坐在床边，窗外烟花升腾，此起彼伏，越发的热闹。这些不过是两周前购买的烟花，再不放，明天就再也放不了了，要等一年再放吗？人等得及，烟花等不及。错过了今夜，这些积攒了一身的声音与颜色的烟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热烈的声音没有吵醒李云泽，他这次见新的相亲对象前新做了发型，熟睡的时候头发在额前一卷一卷，卷成含羞草的样子。周星星于是回到孟侬侬身边躺下，抱住同样沉睡的身体，
在想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他们不是在书店相遇，不是在公园相遇，不是在网络相遇，他们之间没有介绍人，甚至没有共同的朋友。总之他们从不同的城市来到锦城后就相遇了，随后就是他们之间特有的生活：在孟侬侬的家里一边做饭，一边听豆瓣电台；然后一边捧着饭碗，一边看碟到凌晨；然后第二天他们会赖在床上聊很久，聊那些最八卦最好玩的事情，一点也不文艺。苏三会偶尔带来一些严肃，但这种严肃的灰色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一开始在她的身上，周星星看不到王萌萌身上那种激情，也深知他们不是情人，因为在彼此身上找不到那种专属情人的浪漫、情欲以及故作情深；也不是男女朋友，因为这些年他们并没有为任何生活上的事情相互负责过，也从不去结识对方的密友；更不是彼此成就对方欲望的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