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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五月寒冬(下)

午夜争吵后的一周是我经历过的最难熬的时光,比不上杰拉尔德失踪后的那两个月,但对心灵的考验无法比较,这两件事的区别很大,你没法将之相提并论。

我感觉要崩溃了。五年来唯一主动和我交朋友的人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我还是大家心目中的那个透明人,只是佐薇看见了这个透明的无聊家伙戴着串钥匙,所以才发生了后来的事。说到底,我还有什么价值呢?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做着极浅的梦境,梦里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在幽冥深渊旁向我挥手,我就要抓住了,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挡开,听着他们坠落时凄惨的叫声。我坐在原地哭泣,将石墙敲得粉碎,碎块逐渐结合化为佐薇的形状,她朝我微笑,露出可怕的獠牙,咬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淌了出来。我顿时惊醒,发现自己睡在卧室地板上,Drei在一旁用舌头舔舐我的手臂。我抱住它,干巴巴地呜咽,感觉自己被关在透明的箱子里永远也逃不出去了。

第二天,我拖着疲累的身躯挪到学校。走廊里没看见佐薇,而当人们涌入英文教室时我瞟见跟在后边的一抹麦色。往常看见她我会很高兴,然而现在却觉得心脏被插了一刀。我坐在右后方的角落,她坐在对角线的左前方。第二节代数课也是如此。中午食堂里没有看见她,而下午的历史和自然科学课我们都躲着对方。似乎有几次余光里她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但我不能确定也不想确定。

往后的几天大同小异。每天放学后我便早早回到家中,陪Drei在不超出乔治国王街的范围里散步。聪明的秋田犬发觉不对劲,一直用湿乎乎的鼻尖蹭我的小腿,再双爪搭在裤脚上用水灵灵的黑眼珠瞧我,张开嘴巴露出粉色的舌头,仿佛在说:嘿,老兄,开心一些!我苦笑两下,继续带它散步,然后回屋对付枯燥的功课。有时父母在家,他们如果争吵我就把门锁上,不然就像三名不相识的房客相处。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会躺在那一夜佐薇安置我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倦意来袭,干脆在上面睡着。

我没有再去灯塔咖啡馆,也没有去布鲁姆街。我在学校食堂吃给少量住校学生准备的食物,无一例外为炸得泛黑的薯条、鳕鱼和干硬的面包。我拿走一小块面包回家去敲Drei,它竟然疼得叫出声,埋怨地盯着我。我一边低吟抱歉一边抚摸它的脑门,似有寒风在心中呼啸。

佐薇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听她说,那一周她无数次想找机会和我好好道歉,但不是被人群挡住就是找不到我,她有几次打算一下课就喊住我,可看见我“冰冷”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恶,临场退缩。我们每天在教室里相见——没有办法,我们的座位呈“U”形环抱教师讲课的空地——却没有说过一句话。有时不经意间我们的目光会相对,然后两人仿佛触电了似的一道移开(我能这么说是因为我偷偷回看了几眼,心里还是不舍)。我刻意避开她放学走的时间,独自回家。那时一般都四点了,正是下午阳光最燥热的时候。我走在寂静的小路上,两旁松树宛如幽绿墙壁朝我压来。那种压迫感难以形容,我喘不上气,飞奔回家。虽然有Drei陪伴,但心总是缺了一块。

佐薇和戴维斯们依然处不来。我以为诺曼发现牛仔女孩不再与透明人相伴后会主动找上她,但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戴维斯们认为佐薇如此中性耍酷的打扮多半是个拉拉,而莫妮卡和她的闺蜜们对佐薇嗤之以鼻,根本看不惯。要不是她不在乎流言蜚语非得被逼疯不可。我在洗手间外和在走廊收拾储物柜时好几次听见白莲花们恶毒的评语,这儿就不表述了,你们可以想象其用词有多难听。每次我听见她们这么说就会觉得佐薇真是可怜,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更糟。但接着脑海中另一个声音便会大叫:傻子,你忘了她为何要接近你啦?然后这种同情也随风而逝。

到了周末,孤寂感可以杀人了。虽然直到四月初我还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可佐薇的到来为我的生活带来了难以置信的巨大改变。即便她最初的接近是想利用我,可后来的诸多行为也是吗?还有称呼的变化,对。她管我叫帕特。除了父母和杰拉尔德没谁这样叫过我。至于图书馆一夜背我回家……老天,我想她。

我没法在家里久待,小房子又闷又无聊。我只有三项选择:写作业、看电视、撸Drei。Drei已经被我磨得掉毛了,电视只会让你变成白痴,作业我一点也看不进去。最后我认为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用其他记忆这一个月来的经历。

于是我在星期天早晨带着Drei到新草场散步。这片位于镇郊十来公顷的开阔草地其实算不上“新”,因为五十年代开拓时镇子南边已经有一片伐木造就的荒地了,所以才管这儿叫新草场。如今此地也被废弃了,特洛伊那孩子家里曾经想把这儿改造成高尔夫球场,一直未能成行。杰拉尔德在我读小学时经常到我来放飞他做的无人机,那真是段美好的时光,哥哥无所不能,我仰望着他的背影,观看他使出惊人的魔法,他是我的信仰和偶像,直到2012年那个平凡的夏日。

Drei从未来过这片草地。自从哥哥失踪后我便很少来了,也就是说没来过,很多东西变了样。原本摆放哥哥白色大箱子的榆树不见了,原地徒留光秃秃的树桩;从镇中心通到草场的路多了几条裂痕,好似大地的伤疤。我想它们形成时自己在何方,在做什么。也许哥哥步入深渊时这道裂缝刚好出现?这样的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往昔卖柠檬水的小木棚不见了,原地留下一块颜色较深的暗斑,我蹲下来抚摸枯槁的荒草,心想木头棒子是怎么把它们压成这样的。卖柠檬水的小姑娘我认识,现在她该和我一样读高中了,也许去了别的镇子。

我站起身环视草场,蓝天白云下可见尽头松叶如波的北林,还有苏必利尔湖的一角。南方树林构成的丝带断开一小截,留出通往镇子的道路。我隐约瞧见玛丽教堂的塔尖,从这儿看去不过小指甲盖大小。徐徐微风从湖上吹来让人倍感清凉,Drei兴奋极了,绕着我开心地奔跑,时而冲向广袤的开阔地带在及踝的草地间打滚,好像一团橙色风滚草,我慢慢跟在后面,记忆回溯至五年之前。

哥哥喜欢摆弄无人机,他小时候用宜家买来的零散木材自己做了架简易飞机,安装马达和螺旋桨后能绕兰辛市议会换绕一圈,听父亲在餐桌上的说人们纷纷抬首查看嗡嗡作响的飞行棕色小玩意。我六岁时杰拉尔德已是有名的无人机小专家了,他在小学的毕业旅行上从尼加拉瓜大瀑布的观光轮船上放飞自制的聚酯材质无人机,白色的精灵在同学和老师的头顶盘旋,做出特技动作,引来阵阵喝彩。大家认为他酷极了,不过我知道杰拉尔德在表演前是熬过了很久的练习,就在这片空草地上由我陪着。

此刻,一样的草地却不见兄长的身影。Drei打滚的地方曾经被我和他踏在足下,我们追逐着闪闪发光的无人机,其安装的摄像头将我们奔跑的模样录了下来。存储卡和其他充满回忆的物品一道被封存在地下室里。我不知道自己要过多久才会鼓起勇气去翻看,也许一辈子也不会。

我凝视前方广阔的草地,忽而瞟见一抹不寻常的色彩在林子边缘走动。哥哥?这不可能。我的思念已经带来了幻觉。新草场虽然不热闹,但也会有闲暇无事的人来散步或野餐。以前还有小学生会跑来看我们飞无人机。那人也许是曾经观众中的一员,我盯着他看了很久,他也发现了我,站在原地与我对视。我们活像非洲大草原上为族群放哨的土拨鼠。

我突然发觉对方的衣服有些熟悉,上边是亮得发黑的马甲,下边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我立马匹配出相符合的名字。这不是佐薇吗?这一周来没有单独见到她,我顿时觉得十分紧张,这很奇怪,做亏心事的又不是我。想到她是如何为了求得钥匙而接近培养感情的我就心生怒火。这种愤怒和你被小混混打了一拳或者遭受无辜时的不满可不一样,我难受极了,调头就走,可却走得越来越慢,还不住地想回头看。我把自己想象成听从上帝旨意离开索多玛的罗德,事实证明我其实是那个抵抗不了诱惑回头的妻子。我微微侧头,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我和佐薇四目相对,她离我八十英尺远,处于喊话刚好能听清的范围。

我们谁都不想先开口,都渴望对方先呼唤自己的名字。Drei蹲在中间用哀伤的眼神左顾右盼。

最后佐薇打破了寂静。“嘿。”

一周没讲话,她就说个“嘿”。

“嘿。”我回应。

“星期天。”她宣布今天的日期,听起来怪怪的,她又不是机场或广播站的工作人员。我嗯了声,继续盯着她。

佐薇看向Drei。“带它出来散步?”

“嗯。”

“哦……我也是。”

我们沉默地对视。Drei汪汪地叫,叫声在宽阔的草场上回荡。佐薇看起来比上周疲惫多了,非常明显,这种疲劳就像失眠外加干一天的体力活后会呈现的状态。她这一周一定过得很艰难,就像我一样。虽然我心里多少为她付出了欺骗我的代价而高兴,但佐薇如此颓然的模样真叫人心疼,感觉好似一颗美丽的水晶球被刀子刮出裂痕似的。

我决定说些什么,却想不到好话讲,最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你作业做完了么?”

她愣了一下。“作业?”

“我……”听见她的嗓音竟如此奇怪。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对彼此说话了。“……我带Drei出来转转。”

“哦。”她看向远方的苏必利尔湖,我目光挪得慢了些,余光瞟见她悄悄迈近了几步。“昨天睡好了么?”

我睥睨着她。“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睡不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天,佐薇撇眉的模样——“帕特,咱们好好谈谈吧!”——如此——“我要说清楚,你好好听,行么?”——可爱。

我想谈谈也没什么不好,即便内心还是不大愿意。我站在原地,她慢慢地朝我走来。Drei奔向她不停地摇尾巴,这条见色忘主的坏狗狗。“帕特,首先我得说我非常,非常,非常地抱歉。”她连说三个“非常”,每说一个便向前踏一步。“我向你道歉,帕特,你能……原谅我吗?”

我抱起手开始思量。今天的天气真好,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温度不会让人燥热也不算凉,穿着长袖出门刚刚好。我喜欢这样美好的日子,觉得说一句“我原谅你”也不算难事。我看着她,后者刚才撇眉的模样烙印在我脑中。

“好吧,我想我可以原谅你。”我说。她释然地笑了一下,走得更近了,Drei在她足边跳跃,尾巴刮蹭牛仔裤粗糙的布料。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化,双眉又皱到了一块。

“帕特,你很勇敢。”她说:“但也不勇敢。我不知道怎么说了,那天晚上在旅店你就像电影里男主角通常做的那样,你知道吗?”

可没这么厉害。我暗忖,思索着她话中深意。

“但是有的事你不敢面对。”她现在离我只有十码了,我能看清她浓厚的黑眼圈,像烟熏妆。“帕特,你、我们必须找到答案。这是我回小镇的原因!我没有撒谎,我的确属于这儿,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都属于维特尔镇。我在这里长大呀,和她一起!”

那份旧新闻。“她……你是说你姐姐?”

佐薇的眼神难以描述。她侧首眺望晴朗的天空,我听见微弱的啜泣声。但当她转回头时却看不见泪痕。“我必须弄明白她发生了什么事,帕特,我必须这么做。”

“可我以为失踪的是她父亲。”

“他们都是。”佐薇在我身边坐下,抚摸Drei柔顺的毛发。“我从未见过默林,但弗吉尼娅说他总是很忙,偶尔抽空陪她玩,给她念故事,带她在这片草场散步。我出生前两年他失踪了,就在谢尔堡,我能肯定,姐姐几次去寻找都没能找到。我们不相信那些JC和义工,他们被蛊惑了神经,姐姐不会。她有……神秘的力量,我只能这么说。”

我静静听着,脑海里浮现出蜘蛛侠在曼哈顿飞檐走壁的情景。佐薇似乎知道我的想法,摆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弗吉尼娅的超能力不明显,她只对我展现过,也许奥利芙也看过。唉,那份力量像是诅咒,弗吉尼娅也失踪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就在这儿。我们在这儿找四叶草,她忽然说自己有事要去艾恩伍德一趟,特别急,我当时都被搞糊涂了。她先行离开,让我继续找。

“我回家后以为她会很快回来,做多两三天。可打不通她的电话。我有些不详的预感,问奥利芙弗吉尼娅她有没有说要去艾恩伍德。她说没有啊,我就知道出事了。我向古堡赶,路上有辆福特车载了我一程……”

我直接抓住了她皮外套的领子,佐薇瞪大淡蓝色眼珠盯着我。“帕特……?”

“什么车?”

“我知道,帕特,我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你先……”

“你知道?!”

“我知道他开的是福特车,耶稣基督,你要把我掐死了……”

我放开她,头晕目眩。佐薇咳嗽两下,嗓音放低说:“你哥哥去了古堡,我看见他们进去的。我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谢尔堡,是谢尔堡。但我走的路线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决定先去别的堡垒转转,而我……”

“你为什么不警告他们?”我眼前的景象如同混浊的图画,太阳穴鼓涨酸痛。“你该告诉他们有人失踪了,叫他们别进去!”

“帕特,我怎么知道弗吉尼娅真的失踪了?我不相信,我不愿意相信!我告诉过他们谢尔堡别进去,我也不知道他们……”

“你不知道?”

“我差点没能出来,谢尔堡到处都是锁,我敢说我看见了弗吉尼娅的发夹。我没有钥匙,你知道吗?我还被困住了,那下面有看守者,我没有带武器。如果不是奥利芙搭救我死定了!”她脱掉皮衣,露出裸露的小臂,那儿有一串七英寸长的伤疤,模样如同破裂的玻璃。“我疼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在家里了。我找不到奥利芙,我忍痛发短信给在芝加哥出差的乔舒亚,告诉他这儿出事了。我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但还是疼得厉害。

“我看了看时间,发觉已经过去了半天。乔舒亚还没回来。我先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里面说……奥利芙出车祸死了。”

我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佐薇,她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仿佛不过是叙述自己小时候的一次跌倒。“她喝了太多酒,径直撞上二十八号公路旁的一颗老树。新闻只给她留了一小块篇幅,大家都在关注你哥哥。乔舒亚也报了警,可他们不确定弗吉尼娅去了哪儿,所以只是绕镇子找了几圈。你哥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不是在抱怨,我只是想说……帕特,我们都在古堡里丢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古堡。”我念,像被砍掉的大树般瘫倒,坐在她身旁。Drei用湿漉漉的鼻尖蹭我的手指。沙利文古堡吞噬了杰拉尔德、佐薇的姐姐还有未曾谋面的默林。我抬首向西南方向望去,穿越茂密的丛林,我仿佛看见堡垒密集的箭孔与张牙舞爪的边刺。维特尔因堡垒而建,堡垒却从未保护过她的孩子。

佐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我看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内心波涛汹涌,记忆要将我生吞活剥。她在杰拉尔德消失前见到了他,她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事情本来可以变得完全不同的,可她没有这么做。杰拉尔德还是失踪了,再也找不到。

“我要去古堡,帕特。”她的手还搭在我肩上。“我希望……你也能来。”

我十指揉搓,心中哀坳如肿瘤般挤迫其他脏器。她见我不吱声,把手挪开,像个小姑娘似的拔草卷着把玩。我们就这么坐着,Drei趴在脚边,晴空万里,阳光和煦,很难想象这样光明的日子里我们却在谈论幽秘的古堡。

过了半小时,可能是十分钟,我不确定。佐薇开口了:“如果不去你不用感到抱歉什么的。做出决定的是我,绑架另一个人是不对的。所以,帕特,你不来也没关系,真的。”

她叹了口气,犹如战士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时发出的无奈之声。我回忆和她相处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与杰拉尔德的记忆缠绕在一起。哥哥会希望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他吗?不会。哥哥只希望我到加州去读大学做研究。我该拒绝佐薇,我们没做过任何承诺,进入古堡也是她自己的主意。我偷偷瞟了她一眼,那对淡蓝色眸子写满孤独与忧伤。

若她像其他人那样就此失踪,我该怎么办。告诉自己做的决定并没有错,继续像个透明人一样度过高中,到加州去一边打工一边赚学费,这就是我的未来,非常清晰。佐薇就像苏必利尔湖风带来的一片美丽的落叶飘过眼前,消失不见。她将和杰拉尔德成为我记忆的禁区。每每想起都会心如刀绞。

答案显而易见了。

“我跟你去。”

佐薇一开始没有听清,她都站了起来打算离开,明白我的意思后慢慢地转过身,与电影里面演的如出一辙。「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千真万确。她频繁眨眼,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耸耸肩做出微笑。出乎意料地,她竟然朝我扑来,使劲儿抱住了我,额头顶着下巴,双臂像钳子般有力。

“佐薇,轻点,你挤得我胸闷。”我说。她这才松开手,脸颊有些泛红,平静地站了起来。说实话我还从未和哪个女生这样抱过,刚才发生的事宛如梦境,唯胸前遗留的幻热提醒我佐薇曾用她温暖的身躯贴过。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好像刚刚睡醒,周围的一切既清晰又模糊。

“谢谢你,帕特。”她说,朝我嫣然一笑。我也跟着咧开嘴角,她笑得更欢了,笑声在空旷的草场上空回荡。后来有次在屋顶聊天时我问起这个小细节,她噗呲笑道:“没别的原因啦,还不是你笑的样子太滑稽,就像憨豆似的。”

这是个有趣的小插曲。不过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灿烂笑容背后即至的是何等危险。沙利文古宅在燧发枪森林深处静静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