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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籁之音

徐润如愿在草丛中取出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身后,再把短剑放到袖子里,便行向卢家。

卢家在青龙河的阳面,直线距离不远。

徐润一路走来,但见野花烂漫、劲树舒展、偃草摇曳,几乎让他忘了路之远近。

卢家大门口,有一个把门的小厮,正在打瞌睡。徐润没有惊醒他,侧身而过。

卢家的宅子庭院深幽,共有三进。徐润径直步向卢晴的小绣楼,途遇几个丫环,都认得他,还笑着向他纳礼问好。

卢晴所住的绣楼,四周无花无草,却有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卢晴的闺房在绣楼第二层,窗外一片修竹幽篁,凭添不少闲情雅致。

徐润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都觉得竹林像能活动似的,多多少少会与上次有不一样的地方。

徐润于绣楼门口,收拾心情,理顺衣褶,小步而入。

徐润在一楼没有找到卢晴的贴身丫环馨儿,便坐在客厅里的红木椅子上等候。

楼内纱窗素绿,壁格上全是古书,当中悬着一把长剑、下方是一口盆栽,没有一般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装饰极为简约。

“砰”的一声,从楼上传来,徐润顿时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正等得有点不耐,想见卢晴,却没有丫环通报,又不敢高声呼喊扰她午休,也不能擅闯,只能干坐着。

徐润听到声音,不知道卢晴发生了什么意外,连忙仰首问道:“晴妹!你怎么啦?不小心摔了吗?”

没有回应,徐润按耐不住,箭步上楼。

徐润踏入卢晴的闺房,在屏风前又问道:“晴妹!你没事吧?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地上了,声音很大,我在楼下都听到了,所以冲了上来,不要怪我莽撞啊……”

还是没有回应,徐润心里一沉,以为卢晴晕倒了,摔在了地上。他也顾不上规矩了,转过屏风,直到里间。

房间里没有卢晴的影子,但挂在衣架上的青袍,已经缝好了;靠窗的长桌,铺有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叠在床上的锦被,香洁整齐,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整个地面上,也没有什物。

徐润又喊了几声“晴妹”,但佳人杳杳,无影无踪。

徐润虽觉得奇怪,但不想在没人的情况下,于卢晴的闺房里久留,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他猜想卢晴可能在后面的园子里,或许正在抚琴也说不定。于是急急下楼,去向后园。

园子在卢谦的多年经营之下,处处都是胜景。亭台楼阁,雕栏曲廊,翠竹垂柳,小桥流水。远处青山隐隐,左侧是个数公顷大的湖泊,澄碧一泓、围青漾翠。湖中舟楫自横,水鸟不惊,一片平和。

徐润沿着湖畔小径走去,落叶掠履,尘土不扬,心情不由得也平静如水。

突然,徐润耳畔听见一片树叶落在地面的声音,极为清晰;此时,天地间变得完全寂静,人立时就呆住了。

自然之美,在这一瞬间,让人难以形容,超出平常的生活经验之外,但又美好奇妙到极点。

当徐润回过神来,第一反应:这就是“天籁之音”!他突然醒悟:这就是真正的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与天共鸣,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徐润弯身把那片树叶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放入袖子里的口袋,再次走向水边的亭子。

卢晴果然在亭子里,石桌上还有一把五弦的古琴。卢晴没有弹琴,只是坐在栏杆边,望着水面。

徐润走到卢晴的身边,她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察觉徐润的到来。

徐润轻缓地道:“晴妹,我很想听你弹奏一曲。”

卢晴仍没有回头,声音有些缥缈地道:“先前你在这里喝茶,如牛饮水,现在还要坐实个‘对牛弹琴’吗?”

徐润仍然轻缓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能老拿旧眼光看人。”

卢晴终于回过头来,一双美眸盯着徐润,面色恬静,红唇轻启:“是吗?那你说说看,你现在和以前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突然觉得,园子里美景如画,若再加上晴妹的琴音,则极乐就在眼前!”

“这还说得过去,可是,你不怕听过后,会感觉‘不过如此’?”

“确实有这种担心,所以,晴妹你要展现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卢晴笑了,笑靥如鲜花绽放:“你脸皮的厚度已经是世上的最高水平了,我就是拍牛也比不上的。”

徐润也笑了,笑得闭上了眼睛,贴在卢晴身边坐好,一言不发。

卢晴站起身来,走到桌旁,试了一下古琴的音准,然后弹拨了一曲《渔歌》。

“咚……”琴音像是起自她的内心深处,又像是来自不可触及的九天之外。曲子经卢晴之手,有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自成一体且别具一格:音节没有一定的调子,似是随手挥来的即兴之作;节奏也是随心而动,顿挫无常;音符与音符间的呼吸、乐句与乐句间的转折,透过琴音水乳交融地交待出来。

而后,琴音转柔转细,虽充盈水亭的每一寸空间,偏有来自无限远方的缥缈难测。使人心迷神醉的乐曲,有如天籁在某个神秘孤独的天地间喃喃独行,让人咏叹,让人顶礼。

琴音再转,一种经极度内敛的热情,透过明亮匀称的音符绽放开来,仿佛轻柔地细诉着她心内的故事。

琴音倏歇。

有顷,徐润的眼睛睁开了。卢晴不知道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神色平静,就像刚才的琴曲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徐润从袖子里拿出树叶,长身而立,慨然吟道:“叶落无声胜有声,春眠不觉到如今;倩谁一曲山水绿,天籁抚醒梦中人!”

卢晴闻言,喜滋滋地道:“表哥此诗大好!哈,跟你的脸皮一样,当得上最高水平了!”

徐润把手里的树叶,放到卢晴掌心,微笑道:“今天来没有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别人还可以借花献佛,我就只有一片叶子,想来想去,还是送给你才最合适。”

卢晴看着掌中的树叶,不解道:“送片叶子有什么讲究的,还要想来想去的?”

徐润便把刚才于湖畔小径的感遇,原原本本地给卢晴述说了一遍。

卢晴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幽然叹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才三刻不见,你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精神上的财富,蓝妹说的对,你真是个有大福分的人。”

徐润难得听到卢晴对他说好话,竟然有点不适应,他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在走路而已,要不我们一起再去那里散散步?”

卢晴摇头,声线平直地道:“音乐要用‘心’去听,‘用心’是指要摒除杂念,而不是用头脑去想。就因为你当时‘无念’,与大自然同一境界,所以能感觉‘天籁’。现在再去,等于是用脑去捕捉,人心已为欲望所统御,天人永隔,再无可能。要知道,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能达到这种境界的没有几个。所以,得者是福,好好珍惜吧,不要贪多、不要不知足。”

这一番话说得徐润大吃一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卢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对她完全不了解。

徐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便决心试探卢晴的底细,于是继续追问道:“那照这么说,天籁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卢晴听到徐润的疑问,神情穆然,认真地对徐润道:“天籁不是‘不可求’,而是‘难得’!有所谓‘修道’,为何要‘修’?因为人‘曾在道上’,故知‘道’之难得!既难得,故此道必须自修之。修道人唯一的法门,就是摒除杂念,所谓‘打坐、面壁、闭关’无非是‘坚壁清野’,以免清净心受到干扰!我建议你每天清晨,拨些许时间,静坐无思。待有进境,酌量增加,或能上道,再聆天籁!”

徐润胸口忽然“砰砰”大动,像是遇到了恐惧的事,心情极为紧张。卢晴此时给他一种不似凡人的感觉,使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更像是随时会羽化登天的仙子,让他想抓紧,却又无从把握。

徐润艰难地道:“晴妹,我只想知道,你是天上的仙子,偶然下凡来的吗?”

卢晴微笑着摇头:“人乃万物之灵,而灵气则是宇宙恒动之机,常存于天地间,每每因机运而生,分分合合,永无已时。上智之人,克欲去私,潜心观察灵性之源头,是谓之‘修’。循此灵性之源头,直通宇宙之真实,是称为‘道’。修道之人为求清净,多居深山,以免尘扰,人尊之为‘仙’。修为年久,三尸去尽即谓得道。得道之人,其灵与天齐,便称之为‘神’。”

卢晴顿了一顿,反问道:“明白了吗?”

徐润长吁一口气:“明白了,人也是可以当神仙的,只不过要先把人性去掉!这太难了,简直比登天还难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