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烨怼的除妖师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瓮声瓮气哼一声，“这是谁家娃娃？”
云烨听不懂好赖话似的，“好说，在下摩云岭云烨。”
温瑕看看矩枢子，心道明知东海恶蛟作乱，摩云岭怎么还带了个小弟子来？
正想着，只听矩枢子沉声道，“不许胡言。”
矩枢子招手把云烨叫过来问话，“你五师兄……”
云烨道，“我还没去看。”
温瑕忽地想起来，据说摩云岭那百年不遇的奇才徒弟闭关了，莫非是他？
矩枢子点头，他知道云烨的脾气，没去看云韫先来找他，云烨可能是有什么点子了，云烨走到他一旁跪坐下，昏黄烛光下，矩枢子误以为是错觉，定睛细看，云烨的鬓角真多了几缕白发。
那肌肉紧实的除妖师脱口道，“你就是云韫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弟？”
云韫原话是这么说的：“最有天赋的是我小师弟，可惜，小小年纪就疯魔了。”
但看央敖那满脸的同情，云烨就知道他五师兄挂在嘴边的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对付这恶蛟，只有一个办法。”云烨清干净了桌上的图。
众人齐齐看他。
云烨道，“天雷。”
“……”
小屋内一片沉默。
央敖道，“矩枢子前辈，你这徒弟靠不靠谱啊？”
谁不知道杀这天灾般的妖要天雷？
可天雷是说有就有的么？
温瑕好脾气道，“云烨小友有所不知，龙族承天地泽佑，蛟龙不做大恶天雷不至，别说咱们几百人，他就是再杀几万人，也算不得大恶，纵使降下天雷，蛟龙也生抗得住几道天雷而不死。”
央敖接道，“到时候他再往海底一钻，只要在海底游的比落雷更快，天雷就白劈了。”
云烨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可诸位何来的信心能杀掉这天雷都劈不死的蛟龙呢？”
温瑕道，“龙有天眷，屠龙必得天罚，我们只需将他赶走……”
云烨问，“若他走几天又回来了呢？”
温瑕道，“自然是……”
云烨笑问，“再驱之？可天地灵力渐弱，我们远不如百年前的先辈，百年前的先辈又远不如他们的前辈，我们可驱逐恶蛟几年，十几年，百年，但五百年、一千年后呢，天下除妖修士再难修此间修为，靠什么抵挡承天眷的蛟龙呢？难不成效仿愚民，每年给这恶蛟祭祀几对童男童女么？”
一众掌门哭笑不得。
矩枢子道，“年纪不大，操心的不少，你看不起人族后裔么？”
云烨笑道，“那道不是，自古江山后浪推前浪，没准千百年后他们不靠修习灵术已经能以别的方法除妖，也没准世间再无灵力时天道也就容不得蛟龙和妖族了……”
有感而发想到这里，云烨倒是有几分怔忪，修炼除妖法成为除妖师全然是迫于无奈，修士的终极追求无非是求长生、叩问天地终极，可天下谁能不死？
长寿的妖族、承天眷的龙族，不还是消散若尘埃。
千年后、万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呢？
云烨道，“千万年后，要是人族还存在着，让他们去愁自己该愁的事吧，谁的祸谁抗，该咱们解决的就不要给后人添堵了，省的他们将来提起祖宗就想骂娘。”
坐在首位一直未出声的夏绕被他这胡言乱语逗得浅浅一笑。
他一番说辞，只让人觉得他年少气盛，异想天开，温瑕道，“说的这么轻巧，你可是有办法杀这恶蛟？”
云烨道，“有。”
温瑕道，“什么办法？”
云烨道，“找到他，困住他，引天雷，劈死他。”
“……”
“……”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失笑。
温瑕连连摇头，这还真是少年心性天马行空，敢情他说了半天，这位一句没听明白，“你说的倒是轻松，蛟龙不作恶，天雷怎么会劈他？”
首座的夏绕没笑，他甚至挺认真的顺着云烨的思路思考，眉头微蹙，嘴角绷直，想了想道，“你想引天雷？”
云烨点头。
这下一屋子人都不笑了，被云烨不可置信的幻想吓呆。
有人脱口而出，“引天雷？天雷可不是想引就能引来的。”
“人得做什么滔天大恶才能引来天雷？”
云烨对他们匮乏的想象力甚为失望，淡然道，“不是有引天雷灭妖的先例么？”
矩枢子霍然抬头脸色一片惨白，“你要……”
温瑕连连道，“不可能！巫灵族已灭，世上再无人能画天问之阵，世上的灵气也不足以完成天问。”
群妖乱世之年，大妖争强，动辄崩山裂地，烧山林、改河道，为泄一怒屠城杀人，人族、弱妖皆沦为大妖食料，天地浩大无立足之地，祀神一族巫灵亦难逃厄运，族中几名幼子在家门口遭遇负气路过的一只黑龙，无端被黑龙迁怒杀死，巫灵族历经艰辛向黑龙讨要说法，一怒之下，举全族之力，逆天教人开灵脉，耗世间半数灵力画“天问”大阵，问天道不公，斥善恶不辨，责降天雷惩戒。
天问大阵强硬引来天雷，巫灵族仰仗先天可比妖族的灵力和得天独厚世代相传的“不可违咒”责令天雷追着大妖和龙族，整整劈了七天七夜，一时间天地变色，昼夜难分，待尘埃落定，世间格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妖身死魂灭，碎骨化灰飘散世间，连龙族都消失不见。
天地间剩下的灵气再不足以供养那些动辄引发天灾的强悍大妖，没能被天雷击毙的大妖也慢慢死于灵力不足，世界成了往日苟且而活得朝不保夕的兽妖、翼妖与人类的世界。
开了灵脉的人类慢慢成为除妖修士，终有一天足以和群妖异兽抗衡。
可天道哪是人能随意责问的。
巫灵族世袭“不可违咒”是为通达天意，代天行事，天道怎可任由他们把这特殊能力反噬到自己身上？
大妖陨灭，引天雷的巫灵族也随之覆灭于天雷之中。
“天问”也成了阵法术中的传说与禁忌。
自此，阵法分为三级，天、地、灵，天级阵法可叩问天道，旷古烁今，只有“天问”一阵；地级阵法可借地脉改地貌，非人族、妖族大能不可得；灵级最广，纷繁复杂，无论人还是妖，只要能入门，皆可画灵阵。
云烨三岁即可画灵阵，到十五岁才窥得地级门径，别人不知他深浅，被他猛然提起引天雷自然想到“天问”阵，俱是受到惊吓。
央敖惊恐道，“你们摩云岭这么厉害了么？”
再看矩枢子那垂老迟暮的面貌，总是慢人半拍的神情，都多了几分肃然来，难怪小小摩云岭的掌门也能被尊称一声“子”，家底颇深啊！
云烨道，“不是不是，巫灵亡族，“天问”阵都没传下来，我画哪门子的“天问”？”
别人还变幻未定的表情又是一变，大皱其眉，这孙子是捉弄人玩的么？
有人怒问，“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能引天雷的阵法么？”
云烨道，“没听说过。”
温瑕都要控制不住脾气想打人了。
云烨道，““天问”虽没完整传下来，但好在时间多少有些残存的遗迹，我近年恰好看到过，画一个仿品倒是能一试。”
矩枢子眉猛就是一皱，“你何时看到过“天问”残阵？”
云烨道，“闭关这两年不知哪位师兄寻到送来的。”
矩枢子不置可否，送去藏书阁的古阵他都浏览过，地级残阵被触及都必有异象，天极残阵得残成什么样才能被徒弟当稀奇玩意送给云烨玩？
“兹事重大，不可妄言。”
央敖神情顿时就有点古怪，还当是你们摩云岭底蕴深厚，原来他们自己也不确定云烨见过的是不是“天问”。
想来也是，多少年过去了，就是“天问”真留下了残迹，谁还认得？
云烨道，“地级阵法我碰过不少，也画得出来，那残阵上蕴含的灵力脉络绝对不是地级，若不是“天问”，那这世上就必然有第二个天级大阵了。”
夏绕问，“仅凭残迹小友就仿得？”
云烨道，“有些内容自是仿不了，最本源也最基础的引天雷尚可一试。”
夏饶问，“何处仿不了？”
云烨道，“聚引天地灵气入阵。”
夏饶含笑点头。
云烨解释道，“巫灵族要灭尽世间大妖，单凭自己的灵力自然是做不到的，所以引了世间半数灵力入阵，灭了群妖，也坏了天地法则，被灭族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果。咱们只需要劈一条蛟龙，无需外引灵力。”
他说的简单，却哄不了矩枢子和夏绕。
矩枢子道，“劈一条蛟龙，不从外引灵力你自己哪有那么多灵力引天雷劈死一条龙？！”
云烨笑道，“师父宽心，蛟龙不是真龙，还劈得。”
矩枢子怒斥，“劈得什么劈得，你连本命法器都还没有，灵气耗尽拿什么为继，命么？”
云烨但笑不语。
以命引雷试一试，已是最可行的方法。
央敖问道，“小友，你有几分把握？”
云烨道，“三成。”
央敖笑道，“你不愿意后人受困扰，我们也没理由让你一个小朋友以身祭法的道理，你这方法，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