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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骗青梅暗盗云梯 说无猜明借神闾

话说惜幻在伯彦居所触碰一株兰花花瓣,致使兰花上的花朵瞬间萎蔫,枝叶却丝毫未损。惜幻惶恐不已,王娇见状不禁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二十二年前,她与伯彦大婚,一众亲朋皆来道贺,其中便有自己的二哥王田和伯彦的师妹顾兰君。彼时王家虽然刚刚南渡,但王茂保着元帝已然得到许多大族支持,王家势力日渐兴盛。王田在江北时自觉出身豪族,常横行乡里,此时父亲做了宰辅,更是不将他人放在眼里,见到兰君美艳无方,硬要纳她为妾。婚宴过后第二日,便差媒人去找兰君寡母孙妙徽提亲。妙徽却说兰君已与人定下婚约,只是那人重孝在身,丁忧过后,方可完婚。王田哪肯罢休,仍然不断派人提请,只说不愿做妾不打紧,将来只须生下男丁,即刻扶正,还不时送些贵重礼品,说是纳彩,都被顾氏母女拒之门外。

彼时正值隆冬,王田探听到兰君喜爱兰花,命人在暖房里将兰花培育出花朵,挑了三十盆佳品,送到兰君处。没想到派去送礼的人很快回来,各个大惊失色。王田问发生什么事。那些仆从都说遇到神仙了。仔细问,才有个领头的结结巴巴回道:“我们将兰花送到顾姑娘家中,顾姑娘见到大为不悦,说‘天寒地冻,却要兰花开放,有违天时。这不时之花,我帮你恢复本性。’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触碰兰花,那些花便都萎蔫。没过片刻功夫,三十盆所开之花全部凋谢,茎叶却都完好。”

王田听他说,又看那些兰花,果然花朵尽凋,叶茎青翠,便也觉得此事诡异,又知顾氏母女曾在会稽山大战魔徒,非寻常之人,自此不敢再行滋扰。

彼时,王娇听二哥提及此事,觉得奇怪,曾问丈夫他师妹怎有此等法术。伯彦告诉她:“兰君身上宿有一宝,形为牡丹,名唤天香引。因牡丹为百花之王,故有正花时的法力。若遇未到时令开放的花朵,经她手指触碰,那花自然萎蔫,要等到时令到来才能再行开放。王娇听了啧啧称奇。但四年后,顾兰君一死,天香引便不知所踪。

如今王娇见惜幻遇到情景与二哥当年所述一模一样,暗想:难道她身上宿有天香引?若真如此,她与顾兰君又有什么瓜葛?她说今年十八岁,如果顾兰君的女儿活着恰也这般年纪。此时再看惜幻形貌,整个脸看去只是眼熟,仔细看时,眉毛、鼻子有些像张和,眼睛、嘴唇却像兰君。心道:莫非她真是兰君之女?但她为什么说自己姓孔。看惜幻言谈举止,很是天真,不像说谎之人,难道是袁循那混小子搞鬼。思想至此,便要试探惜幻。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想来仆人们这几日忘了浇水,那花原也要谢的,只是被你碰上,没什么要紧,不管它了。”说着拉着惜幻出了伯彦居所,从角门转到自己房内,让她坐下,又道:“我有些话要同你讲。”随即吩咐丫鬟仆妇全都退下,又命墨潭关好门,也出去等候。看仆从都走了,门也掩了,方问:“惜幻,你真的姓孔?”

惜幻被她一问,有点发愣。自从第一日到袁府,她按袁循所教背过一次孔氏出身后,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这些日她没怎么见到王娇,仆从、师保也从不打听此事。此刻王娇突然发问,她竟有些忘记了。使劲回想了一阵,方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王娇见这般情状,愈发疑心,便又问了一遍:“惜幻,你真的姓孔?”这次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有些严厉。

惜幻被她追问,先行怕了,心想袁伯母一定知道我骗她,这可怎么办,愣在那里说不出话,表情很是惶恐。

王娇见她如此,心里有了大概,柔声道:“好孩子,你不姓孔是不是?你到底姓什么?告诉伯母,伯母不会怪你的。”

惜幻听她这么说,哪还绷得住,于是将袁循在路上教她扯谎的事尽数抖落出来。

王娇听说,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循儿这个混帐东西,差点坏了我的好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好孩子,你说了实话,我很高兴。告诉伯母,你到底姓什么?”

说到姓氏,惜幻只得照实回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爹娘在哪里?”

“姥姥说爹娘在另外一个世界。”

“姥姥?你姥姥在哪里?”

于是,惜幻又将自己在山谷与姥姥相依为命,姥姥如何去世,袁循如何带她出谷也都讲给王娇。王娇听罢,心中一阵狂喜,暗想:她果然是血咒觿,她说的那个姥姥必是孙妙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这些年派出那么多暗探遍访江南诸郡,甚至还雇佣胡戎查考北方各县,都无消息。没想到孙妙徽竟将她藏在自己眼皮底下,循儿又将她带到这里,真是天助我也。思念至此,竟有些兴奋得不能自已,转念又想血咒觿与太虚根都在自己手上,摩云梯和乾坤门却还没到手,必须从长计议,便暗暗控制情绪道:“惜幻,你那袁大哥尽是瞎说。不管你姓什么,我都喜欢,更不会因为你不姓孔打他。好啦,你先回去吧。一会儿等你袁大哥回来我们一道吃饭。”遂叫墨潭进来,带惜幻回她自己居所。

惜幻觉得今日王娇很奇怪,又叫她见袁伯父,又叫她一起吃饭,但见她对自己比以前更加亲热,便觉得袁伯母人很好,只是袁大哥骗自己,吓唬自己。

袁循在勾栏酒肆游玩得晕头转向,终于回府,但要去找惜幻,却被袁忠叫住:“公子,夫人命小的看您回来,即刻请您过夫人处用晚饭。”

袁循想今日非年非节,便问:“有客人来么?”

“谢大夫和刘老爷一家来过,已然走了。”

袁循心中甚为奇怪:既非岁时,来客又走了,母亲为何要等自己回来用饭。但也不想多问下人,便随袁忠来到王娇居处厅堂。不多时,王娇出来,过了一会儿,惜幻也被墨潭带过来。仆佣陆续将肴馔端上,三人坐下用饭。王娇问袁循今日出去做了什么。袁循回说会了些朋友,多日没出去,大家聊起来便忘了时间,故此回来迟了。王娇也未嗔怪,只让袁循、惜幻多吃些饭菜。袁循觉得母亲今日行为古怪,平时哪管自己出去做什么,更不会为自己布菜,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敢询问。

用毕晚饭,王娇命仆从撤掉杯盘,换上清茶。又命众仆全都退下,连袁忠、墨潭都打发出去,关闭了厅堂大门,方坐回原处。袁循知道母亲必定有事,不知好坏,心下忐忑。正在那里发毛,忽听王娇道:“循儿,你为什么要骗为娘,惜幻并不姓孔,她也并非出身会稽孔门。”

袁循听母亲此言,心中大惊,想自己筹划多日,不知哪道环节出了纰漏,竟然被她发觉。今日还送了孔泽一百纹银,现下看来,尽打了水漂。此时待要回复,不知如何解释,只嘟囔着:“这个,这个,娘,这个……”

还没等他想到说辞,王娇已道:“你这傻孩子。你觉得娘是那种势力小人么?惜幻这般可爱,她是否出身豪门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看你,这样教她扯谎,差点坏了她的好事。”

袁循与惜幻听到王娇说“好事”,全都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好事?”

王娇笑了笑道:“惜幻,你今日对我说了你在山谷中的事,你姥姥告诉你爹娘在另一个世界,我便想起此前认识的一对夫妇。我想他们必定是你的爹娘。”

袁循、惜幻尽皆一惊。惜幻急问:“袁伯母,你认识我爹娘,他们在哪里?”

王娇从容答道:“二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他们了。你姥姥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在另外一个世界。”

袁循疑惑地问:“另外的世界,不就是,不就是……”,他想说“死了”,却怕惜幻受不了,一时顿在那里。

王娇却说:“确实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叫做太虚境。”

“太虚境?”袁循、惜幻又是奇怪。

“对,太虚境。这太虚境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

惜幻忙问:“袁伯母,怎么才可以去到那里?”

“去那里?”王娇故作为难道:“去那里很难,我们谁也去不了。”

“为什么?”

“要去那里必须集中这世间三样天然法宝的能力。”

“哪三样?”

“第一样是太虚根,现下就在我家。”

袁循听她此说,奇道:“娘,怎么以前没听您说过。”

“你这小子,整日在外面游荡,我上哪里同你说这些事。”

袁循被骂,慌忙噤声。惜幻却着急地问:“袁伯母,另外两样在哪里?”

“另外两样么,一件是摩云梯,在你谢伯父手中,这摩云梯形似江豆,落地生蔓,可凭其攀越高山。令一件是乾坤门,在你刘伯母手中,形为贝壳,掷出幻化为门,若在太虚境中穿过这道门,就能去到你父母住的地方。”

惜幻听她此说,一边新奇,一边兴奋道:“既然如此,我们快些向谢伯父、刘伯母要过来,即刻去看我爹娘吧。”

“不行,不行”,王娇连忙摇头。

“为什么不行?刘伯母人很好,我同她要她会给我的。”

“不会的。不仅你刘伯母不会给你,你谢伯父也不会给。”

“为什么?”惜幻一发着急。

王娇叹了口气道:“你刘伯母和谢伯父不喜欢你父母,如果知道你借那两样宝贝去见他们,定不会应允。”

惜幻听她此说,难过地问:“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父母?难道我父母姓氏不好?”

“不是的。这些事说来话长,我同你解释不清,反正他们之间的过节在你出生的时候就结下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们已经忘了,没想到今日与他们说起来,他们竟然还是非常恨你父母。”

“我爹娘到底做了什么令他们这般怨恨?真的是我爹娘做了坏事么?”

王娇又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的好坏有时很难分辨。我与你一时也说不清。反正,要见你爹娘却是没有办法。”

袁循听了这么半天,突然道:“娘,我有法子帮惜幻。”

惜幻听他说有办法,非常高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袁循道:“娘,您既然知道刘伯母、谢伯父与惜幻爹娘有怨,如果说借宝贝去见惜幻爹娘,他们肯定不借。不如我们扯些谎,将宝贝骗过来,用完了,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惜幻听他说又要扯谎,先自不悦道:“又扯谎,如果这样,见到爹娘我也不会开心。”

袁循听她不愿扯谎便道:“好吧,好吧,不要你扯谎。你实话实说就是。只是,你不要找刘伯母,明日我派人将大哥叫来,你同大哥说,让他将乾坤门借给你,只是别让刘伯父、刘伯母知道便是。”

惜幻听他如此安排,倒比扯谎好很多,心里想着能够见到父母,兴奋极了。忽又想起今日与怀晋约定让他明早过来,便对袁循道:“大哥明早会来这里。”

袁循奇道:“过来作甚?”

惜幻想说过来带我走,可又想如果走了,就不能见父母了,便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明日他过来,我便向他借宝贝。”转而又想起另外一件宝贝,问袁循:“袁大哥,另外那件宝贝怎么办?”

“那件我帮你去借,你不用管了。”

王娇看他二人商议如何借到宝物,心中暗喜:这二人竟然自己钻进圈套,没等我为他们出谋划策,已帮我把路铺好。高兴归高兴,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依旧和气地对惜幻道:“惜幻,循儿这个主意倒可一试。如果真能借到宝贝,我便可以带你去见你爹娘了。只是你向怀晋借宝时,不要说还同你谢伯父借宝的事,也不要说太虚根和太虚境的事,只说用乾坤门一样宝物便可见到你父母。”

惜幻有些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王娇道:“如果真能见到你父母我再告诉你,现在同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惜幻听她描绘的美好前景,只觉兴奋,便也不再追问。

王娇又道:“好啦,你们都去休息吧。能借到固然好,借不到也不要难过。惜幻,今后我会像待亲生女儿那样待你的。”

惜幻今日与她接触很多,见她对自己越来越好,愈发高兴,便道:“袁伯母,你真好。你也早些休息。”

袁循也向母亲告辞,陪惜幻回到她住处,安排她睡下,自己却带着袁福、袁禄,溜出家中。你道他又去偷香窃玉,却也不是。原来袁循确实对惜幻动了真情,看到惜幻思念父母,便想帮她尽快达成心愿。在王娇房中时,他已想到谢驰的摩云梯不能明借,只能暗取,这暗取的关节又在芷容身上。于是半夜出门,要去做骗人的勾当。

此刻正当酉时,未到戌时,有些小户人家已然睡下,大户人家却不在乎灯油,仍多玩乐。乌衣巷乃王谢大族聚居之所,袁循外祖、五个舅舅,一位叔父全在这里修建宅邸。他家南侧便是二舅王田宅邸,此时内中灯火通明,丝弦管乐之声与男女欢笑声不绝于耳。若在平时,袁循听到这般动静,少不得跑去凑热闹,今日却记挂为惜幻盗宝,一刻也没停留,径自过了王田府邸,直奔谢府。

来到谢府,他命袁福轻轻叫开门,将看门谢旺叫出来。谢旺见是袁家公子,赶忙过来行礼。袁循小声对他道:“谢旺,我平日待你不薄,近日听说你家小姐被谢伯父禁在府中,不许出去,我很担心,想看看她是否安好。我这里有纹银一锭,算是给你的辛苦钱。”

谢旺听他此说,起初有些犹豫,因他素知袁循诸般行止,怕他又欺负小姐,但见白花花的银子,足够他两年工钱,若要不接,便觉对不起天地,于是低声道:“袁公子,我放你进去倒也不难。只是你须快去快回,莫让老爷知道,否则,我这饭碗便要洞穿。”

袁循点头应承道:“放心吧。谢伯父若砸了你的饭碗,你自去我家当差,介时给你派个清闲的美差。”

谢旺听他此说,愈发大胆,带他进到门房,将自己替换的衣衫拿出,给他换上,免被其他仆从发现。袁循与谢旺身材相仿,换上他的衣衫,戴上小帽,从背后看真有几分相似。装扮完毕,袁循命袁福、袁禄在门口等候,自己冒充谢旺进到谢府。

他此前来过谢家不知多少次,各处房屋尽皆熟悉,也知如何闪避仆从,见到有人过来,只装作匆忙有事,不停不顿,一直来在芷容房门前。见两名仆妇立在门口守卫,便又上演那套惯熟把戏,不外多说好话,多送银钱。两名仆妇见是小姐朝思暮想的袁公子,也大行方便,放他进门。袁循进得门中,见芷容躺在榻上,不知是否睡熟。悄悄走过去,轻轻唤了声:“容妹。”

蕣华走后,芷容睡了一觉,睡醒便觉肚饿,叫下人做了些饭食,也不顾蕣华细嚼慢咽的叮嘱,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吃食尽数收入肚内,竟撑得走不动路,只得倒在榻上休息。躺着躺着有些困了,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袁循叫她。睁开眼看,果是袁循,心中大喜,扑过去喊道:“循哥,你终于来了。”

袁循吓得忙叫她噤声,又低语道:“容妹,你受苦了。”他说这话倒也不全违心,刚才看芷容躺在那里,原本丰润的面庞,消瘦了许多,想她为自己将身体折磨,也有些不忍于心。

芷容听他说了体己话语,一发不可遏制地落下泪来。

袁循被她感染,竟有些感伤道:“容妹,都是我不好,你爹爹看不上我,要将你许配王民,我也没有办法。”

芷容听他确实在乎自己,高兴地说:“循哥,不如我们一起逃走吧。”

袁循心道:你个富家千金,我个贵室公子,与你一起逃走?逃到哪里?怎样生活?嘴上却道:“容妹。你我父母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我们若要逃跑,必定被他们遣人捉回。到那时丢尽袁谢两家颜面不说,你我之事恐怕更难办成。”

芷容听他此说,难过地问:“那便如何是好?”

“我听说你父亲有样宝贝,名叫摩云梯,形似江豆,丢在地上能幻化出攀山的藤蔓。不如你去将这宝贝盗出,我们凭着它,翻几座山,那时,他们但要追赶,也没那么容易。”

芷容听他此说,欢喜道:“我知道那宝贝藏在哪里。只是现下被人看管,不能出去。”

袁循心下大喜,问道:“你怎的知道?”

“小时候我在爹爹房中玩耍,在他枕下摸到过一只锦盒。我要打开看,爹爹不让,我大哭非要看,爹爹被我磨不过,便让我看了。我见里面只是一粒豆子,没甚稀奇,便不再理会。你说的摩云梯,必定是那宝贝。”

袁循听到,心喜欲狂,暗想:原来这宝贝也不那么难盗。又问:“这宝贝还在你爹枕下?”

芷容点点头道:“一直都在。从小到大,我去爹爹房中,只要去榻上玩耍,都能在枕下摸到锦盒。我还问过爹爹为什么要放豆子在里面。爹爹说他饿了要吃。哈哈,原来爹爹是骗我的。”

袁循也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看看。”

“你要小心呀,别被我爹爹发现了。”

“好,你放心呆在这里。我去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能拿到,我再来找你。如果运气不好,只能等将来再做打算。”言罢溜了出来。

此时,天近二更,夜色正浓。谢家上下最近筹办芷容婚事,各个累得筋疲力尽,听说小姐身体欠佳,喜日又要推延,便都松懈下来。晚间没什么事,很多仆从已然入睡。几名守夜的家丁倒还来回走动,有的看到谢旺在府中行走很是奇怪,有两个看出是袁循,上前问候,袁循被他们看出破绽也不着急,还是一味地递上银子,说想念芷容,过来探看,要他们行些方便。那些家丁个个认得袁循,也知小姐同他关系暧昧,此时见他如此,皆以为与小姐私会,虽然有违礼仪,但银子却不烫手,便都网开一面。还有名家丁为袁循指路:“袁公子,那边才是小姐卧房。这边是老爷的居所。”袁循只得胡乱应承,顺着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去,见他走远,方又转头奔向谢驰卧房。如此这般,混到谢驰卧房附近,见房中黑灯瞎火,不知谢驰已然睡下,还是不在房中。只得再去别处探寻,发现原来谢驰正在厅中饮酒,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谢驰从袁府回来后便差人对王家说芷容身体不适,须推迟婚期。虽得王家应允,但仍是忧思郁结,独自去厅中饮酒消愁。辜氏见他烦忧,陪他讲些好话,说芷容总是女儿,早晚嫁出去,与谢家没甚干系,嫁给谁不是嫁,即便嫁给袁循又能怎样。袁家也是有钱有势,与王家皆为一脉。老爷不管与哪家结亲,将来在朝中地位都可稳固。又说芷容也是不懂疼人,老爷为她这般操心,她却在那里吵闹,不如琅儿从小懂事知礼,处处为父亲着想。谢驰觉她讲话皆不中听,心头越发烦闷,只叫她莫再聒噪,再去加些酒菜。辜氏无可奈何,劝他少饮几杯,莫伤了身子。谢驰却不理会,径自豪饮起来。

这边谢驰在厅中饮得烂醉,那边袁循悄悄潜入他的卧房。进得房内,就着月光摸到榻边,顺着摸索上去,果然在枕下摸到一方小盒,拿来当着月光一看,盒却上着锁,此时却也管不了许多,赶紧将锦盒放至怀中,溜出房来,掩好房门,急急往外走。途中碰到刚才给过银子的一名家丁,那家丁上前询问:“袁公子,见到我家小姐了?”

袁循呜呜突突地答道:“见到了,她还好。你辛苦了。”慌忙又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他。

家丁接过银锭,顺势揣入怀中,眉开眼笑地作揖道:“袁公子慢走。”

袁循哪里慢得下来,脚下如飞,小跑着来到大门,在门房换回自己衣衫,这才溜出谢府,带着袁福、袁禄向北狂奔,生怕谢驰那猛张飞知道了赶上来,自己挨顿拳脚倒也罢了,摩云梯却要得而复失。一溜烟回到袁府,方才将心放回肚中。又命袁禄找些利器,将锦盒上的铜锁撬开。锁开之时,锦盒掉在地上,里面滚出一粒江豆。袁循看到,欣喜若狂,赶紧拿出随身香囊装好。但要去找惜幻、母亲报功,想她二人已然睡下,还是等明早再说。

次日一早,袁循还没起身,家丁便在门外禀报,说刘公子过来探望。袁循命家丁将怀晋引到厅上,自己穿好衣服便去。又命仆从看看惜幻起来没有,若起了,先将惜幻带过去见他。此时惜幻正在吃早饭,听说怀晋来了,赶忙跑到正厅,见到怀晋便道:“大哥,你先不要对袁大哥说带我走,我还要在这里再留两日。”

怀晋今日起了个大早,饭也没吃便跑过来。蕣华听他说了昨日与惜幻的约定,也由他去,心想:若真能成,却是好事。此时怀晋听惜幻说要再勾留两日,很是奇怪,问她为什么?

惜幻便告诉他袁伯母说可以带自己去见父母,但需借助乾坤门的神力,刘伯父、刘伯母与自己父母不睦,只能请他帮忙借出,但不能让刘伯父、刘伯母知道。怀晋一直以为惜幻是异族后裔,此时听她说自己父母怨恨她的父母,越发坚信。想父亲一向主张北伐,或许就是因为惜幻父母与胡戎有莫大瓜葛才憎恨他们。只是不知王娇怎会认识惜幻的父母?难道王娇南渡前曾在北地见过他们?借乾坤门就是为了越过边境去异邦敌国?又想到惜幻原来连自己父母的面都没见过,不免为她难过,不忍拒绝,便答应帮她借来,又嘱咐她用过须快些归还,免得被父母知道。惜幻自然答应。二人此次见面,因有了这件事,却不似昨日那般沉默,说了很多话。怀晋想要早些帮惜幻拿到乾坤门,也不再久留,说若能办成,会尽快送来,便回去了。

怀晋人都走了,袁循才过来,听惜幻说怀晋已然应允,也很高兴。他告诉惜幻已然拿到摩云梯,惜幻大喜,问他要来看。他从身上的香囊里掏出一粒江豆。惜幻见那江豆与做菜的江豆没甚分别,不禁有些疑惑。袁循道:“错不了,我昨夜从谢伯父枕下的锦盒中取出来的,费了好大力气呢。”

惜幻听他此说,感激道:“袁大哥,谢谢你帮我。”

袁循做成此事颇为得意,见惜幻谢他,更加雄心壮志道:“只要能让你见到爹娘,我便赴汤蹈火也值得。”

惜幻听说,心中一热,觉得自己昨日差点没与他道别就同怀晋走了,真不应该。

袁循问惜幻有没有吃早饭,惜幻方才想起刚吃一半。袁循复又与她吃了些,才去王娇处告知已得摩云梯、惜幻也已说服怀晋帮助取得乾坤门。王娇心下大喜,一时五味杂陈,暗想:自己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等到这一日。面上只不动声色,让袁循、惜幻不要太高兴,回去静候怀晋消息。

乾坤门之事怀晋早听父母讲过。因刘度夫妇知道这宝贝早晚要传他保管,故此,在他弱冠之时便将乾坤门的功用与收藏所在告知于他。故此,怀晋要拿乾坤门却比袁循盗摩云梯容易许多。只是怀晋想到要欺瞒父母,不免心下犹豫,但一想到惜幻期盼的眼神,复又下定决心:待惜幻用过之后,立即归还便是。

回到家中,蕣华见他没带惜幻回来,想来定是袁循不允,便好言安慰道:“怀晋,我看惜幻那孩子还是喜欢在咱家住。不如过两日我和你爹找你谢伯父出面,再向你袁伯母说说。”

怀晋知道母亲错会了意,但也不便挑明,只推说先放放,过些日再说。蕣华便也不再多说。看看时已近午,自去厨房准备饭菜。怀晋见母亲离开卧房,父亲在后园收拾入冬前剩下的一些菜蔬,便去到父母房中,找到母亲的梳妆匣,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只香粉盒,再打开,发现内中香粉因存放太久,都已化为绛色。他也无心理会,赶紧探手进粉堆内捏出一枚贝壳,抖去香粉,将其揣入怀中。复将粉盒盖上,又将梳妆匣也盖好,放回原处。一切料理妥当,便去后园与父亲一同劳作。此时已是初冬,刘氏父子将园中剩下的零星菜蔬尽数摘采,拿到院中,有些晾晒成干,有些交给蕣华腌制,以备冬季食用。

吃过午饭,怀晋说去外面走走。蕣华以为他又去乌衣巷周边等待惜幻,也不询问,由他自去。怀晋出了家门,用了上乘功力一路狂奔,奔到袁府,让看门的袁山去叫惜幻。惜幻刚刚用过午饭,听说怀晋在门口叫自己,赶忙跑出来。怀晋也没进府,只在门口将一枚贝壳交到她手上,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使用方法?”

惜幻点点头道:“袁伯母知道。”

“好,既然如此,你们用完即刻差人去我家,就说找我有事,介时我再过来取回。万不可让我父母知道。”

惜幻点了点头道:“大哥,等我见过我父母,你来拿走宝贝时,也一同接我去你家吧。”

怀晋听她此说,知道她心意还是属己,便觉自己此番欺瞒父母成全她的思亲之情颇为值得,心头温暖如春,重重“嗯”了一声。但也不便久留,只叮嘱她道:“记得快用快还,我先走了。到时,我来接你。”

惜幻点点头,与他别过,目送他回去。怀晋走时又少不得回头看惜幻,但想过一两日便可与她相聚,心中甚是甜蜜,迎面却撞到袁循的牛车。袁循在牛车上看到怀晋,赶紧命驭夫停下,跳出车来,询问借宝情况。怀晋告诉他宝贝已交到惜幻手上,须快些使用,尽快归还。袁循大喜,道了声谢,又上了牛车,命驭夫快些赶车。

原来袁循将摩云梯交给王娇后,便有仆从传话说孔侍中差人请袁公子过翠云居小叙。袁循知道孔泽是为昨日自己所托之事,心中只是苦笑。但也随着来人乘车去到孔泽约见处。见了面,孔泽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今早见到孔印,对他一讲,他立即应允,想早些认了这个妹妹。袁循却苦笑着告诉孔泽:“孔兄,昨日我母亲已然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世,这买卖做不成了。”

孔泽听后大失所望,心想百倍之酬就此泡汤,但好歹赚了一百两,也够几月花销,便道:“贤弟,既然令堂并未因那女子身世寒微脑你,你这心倒可放下。只是恐怕要做正室却难,若令堂也同意做大,还可再来找我,孔印随时都可叫他来认个妹子。能与你袁、王两家结亲,是他求之不得的美事。”

袁循听他此说,知他还是将惜幻认作风月女子,倒也不加辩解,假意谢道:“还是孔兄想得周全,日后若有需要,少不得再来麻烦。”二人客气了一阵,又一同用了午饭。饭后孔泽还要拉袁循去烟花场中,袁循推说要与母亲商议,便往回转。没想路上碰到怀晋,得知宝贝已然到手,也替惜幻兴奋,便命驭夫快些驾车,赶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