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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回同命人互诉衷肠 异德僚布设罗网

话说怀晋、惜幻在代王府住下,一夜无话。第二日白天,仆从按时奉上三餐,又带了制衣的工匠过来为二人量了身,说是太后吩咐为二人制作新衣。之后又拿来一些书籍、笔墨纸砚之类,说是代王吩咐给二人解闷。怀晋见那些书都是汉人的经史子集,想来这位代王对汉学颇为倾心。

这一日,他几乎全在惜幻那里,陪着她读书、写字、习琴,饮食也都在一处,只是到了夜晚,让惜幻早些安歇,方回去自己院落。惜幻总想着认兰娜做娘的事,但觉她刚刚病好,需要休养,便也乖乖呆着,等她身体康复。晚间,待怀晋走了,梳洗已毕,便打发了婢女,准备上炕休息。正在此时,听到外面翼健叩门:“刘姑娘,睡了么?”

惜幻一边答着未睡,一边过去开了门。翼健进门,见她只穿了一件素色深衣,怕她被外面冷风吹着,赶紧关好门道:“刘姑娘,这么晚才过来,打扰你了。”

惜幻笑笑道:“没什么。代王有事么?”

“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政事繁忙,没时间看望姑娘。此时方得空闲,过来看看你可住得习惯。”

“代王太客气了。我在这里很好,姐姐们对我都很好,今日还给我做了有胡桃、红枣的蒸饼。”

翼健点点头道:“那就好。只怕怠慢了姑娘。”

“不怠慢,不怠慢。”惜幻赶紧回说,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代王,为什么你不像许大人和太后那样讲鲜卑话,你的汉话讲得很好。”

翼健叹了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小王刚刚出生,父亲便被歹人杀害。我在襁褓中被母亲救出,寄人篱下。后来为了复兴代国,五岁时被送到赵国做质子,直到去年才回代国。故此,学了一口汉话,却把鲜卑话忘记了。”

惜幻听他原来也有这样悲惨的身世,心中一阵悲戚,想他也同自己差不多,一出生便失去父亲,虽然还有母亲,但十几年不得相见,刚刚见面,母亲又要病故,想到这些不禁同情道:“原来代王也这样可怜。”

翼健听她此话,想起过往十九年的辛酸,竟忍不住掉下泪来。

惜幻见他哭了,也很伤心,赶紧上前为他擦拭泪水道:“代王,你现在回来了,也见到了太后,以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这里是你的家,你的国,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翼健听她说得真诚,一时动情,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道:“刘姑娘,你便是小王的宽心丸。小王第一次见你,便知你是位善良的好姑娘。”

惜幻在他怀里,觉得他同自己一样可怜,而且也很善良,也便抱住他道:“代王,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国王。”

翼健听得愈发激动道:“刘姑娘,你真是小王的知音。不知你是否愿意永远留在小王身边,当我的母亲做自己的母亲?”

惜幻以为他说的是兰娜认自己做女儿的事,高兴地回道:“我愿意,我很想做太后的女儿。”

翼健听她应允,兴奋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惜幻点点头,想若认了兰娜做娘,翼健便是自己的哥哥,便叫了一声:“哥哥。”

翼健听他如此亲热地称呼自己,也很温柔地叫了声:“小妹。”突然又想若要迎娶惜幻,需行大礼,不可委屈她,此时两人相拥而立,未免失礼,赶紧松开惜幻道:“小妹,小王一时忘情,失礼了,你莫怪罪。”

惜幻摇摇头道:“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以后你就和大哥一样,都是我的亲人了。”

翼健听她讲,又是感动,握着她的手,凝视许久,方才道:“夜深了,小妹,你安歇吧。小王不打扰了,明日再来看你。”

惜幻点点头道:“哥哥,你忙了一日,也去休息吧。”

翼健答应了,要走,又自不舍,一步一转身,直到开了大门,方因怕冷风进屋,赶紧出去关了门,又吩咐耳房内的侍婢,夜间警醒些,若刘姑娘有吩咐,须随叫随到,这才带着随从离去。

如此又过了一日,翼健却没去看惜幻。惜幻和怀晋呆了一日,将昨晚翼健看自己,说要让兰娜认自己做女儿和翼健述说自己身世的话都告诉了怀晋。怀晋虽听过翼健做质子的事,但听惜幻转述方知道他出生时曾遇灭顶之灾,也不禁唏嘘慨叹。

翌日清晨,怀晋和惜幻刚刚吃过早饭,有仆从过来说代王请刘公子过去议事。怀晋想大约是商量太后认女之事,说不定还要提及纳惜幻为妃的事,心中不免忐忑,但也只得跟随仆从去到一处殿堂。进到殿内,见许大人正在那里,见到他便过来作揖道:“恭喜刘公子,贺喜刘公子。”

怀晋不知他到底为惜幻要做郡主道贺,还是为惜幻要当王妃道贺,赶紧拱手还礼道:“许大人,不知喜从何来?”

“刘公子,你还不知道么,代王要纳令妹为妃了。”

怀晋听了脑袋轰的一声,心道果然不错,正在那里踌躇,又听许大人道:“刘公子。你也知道代王登庸刚刚一年,朝中还有些三心二意的王公大臣。刘公子和刘姑娘现下都是布衣,代王怕被那些人寻了借口阻挠此事。故此,想了个办法。此前北部首领叛乱,前几日已被代王率兵平定了,现下边陲守卫空虚,正好册封刘公子为平北将军,请你立时上任,镇守北方,防卫高车进犯。如此只须过得两三个月,便有了借口为你加官进爵,到那时,再迎娶令妹便顺理成章。”边说边打开一卷缣帛,递给怀晋看,说这是代王御制的册书。

怀晋见素书汉字部分果然写着册封自己为平北将军,更有即刻赴任的话,便道:“许大人,代王的厚意我兄妹感激不尽。我二人虽为布衣,但若论婚娶之事,也须心甘情愿。虽则代王有意,我也要问问我妹子愿不愿意。”

许大人听说,拧了拧眉头道:“刘公子,你妹子前夜已经答应代王了。你却还问什么?况且,你现在身在代国,便是代国的臣民。代王虽待你们以宾客之理,但你也须知道好歹。”

怀晋听他说惜幻答应了,一时心中迷茫,只觉头脑昏晕,想到惜幻昨日同自己说前夜代王去她那儿说了很多话,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件事。一时愣在那里。

许大人又道:“刘将军,你现下已是代国的将军了,须要即刻赴任,担负起守护边陲的重任。”

怀晋听他此说,突然回过神来,忙道:“许大人,我便是赴任也须同我妹子打声招呼。”

“不用说了,代王已经同她说过了。况且,现下代王正与刘姑娘欢聚,刘将军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怀晋但要争辩,许大人又道:“刘公子,你莫要辜负代王一片好意。代王已为你准备了宝马良驹,选定了二十名勇士,作为你的扈从,又为你派了一名老练的向导,你即刻赴任去吧,莫再迟延。只要你在北边召集各部,安安稳稳守住疆土,过几个月便可加官进爵。”

怀晋听得心中烦乱,一时想若惜幻真答应做代王妃,也许她以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不用到处逃亡,一时又不放心留惜幻在王府。但被许大人催逼不过,只得收了册书,提了湛卢,由他引着出到府外,果然见外面已有车马等候。扈从见他出来,赶紧牵了一匹马给他。许大人又在一旁催促,他只得上马,随众人北去。

出了城门,被冷风一吹,突然清醒了一些,暗道不好,自己刚才在王府听许大人说惜幻答应做代王妃,一时拈酸喝醋,心智受阻,竟被他哄了出来,此时方觉事情不对。一来代王颇像谦谦君子,果真要娶惜幻,必定当面同自己这个兄长商议,怎能如此草率;二来册封将军这样的大事,怎会由许大人独自料理;三来即便上任,为何如此仓促,容不得自己同惜幻作别。越想越不对劲,拨转马头,便要回王府。刚一动作,旁边向导急道:“刘将军,你要去哪里?北方在那边。”说着指了指北的方向。

怀晋此时已然明白,这位向导和二十名勇士都是过来监视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扈从。但不知他们为甚如此,到底要对自己怎样。难道怕自己不答应惜幻做代王妃,将自己支开,还是另有目的,一时想不明白。此时硬要回去,必被这些所谓的扈从阻拦。思来想去,只能等天黑再做打算。

如此,一行人从快正午行到黄昏,中间随便在马上吃了些肉干,饮了些乳酪。向导给怀晋饮食,怀晋怕他们下毒,只说不饿,自去路边取了些冰水饮下。

行到傍晚,怀晋让向导吩咐众人早些安营。向导对扈从说了几句鲜卑话,扈从便都下马,去车上取出木条、毛毡,搭设了简易毡帐,安顿下来。一行人又自饮食,怀晋还说不饿,不与他们一道饮食。只待他们饮食完毕,便要他们早早休息,明日早起赶路。自己也在西侧躺下假寐,想等他们睡着,用乾坤门回到代王府,看个究竟。

正在那里思想,突然听到帐内有人行动,微微睁开眼,借着帐顶洒下的月光循声看去,见几名扈从提了钢刀,蹑手蹑脚向自己这边挪来。不禁大惊,一跃而起,拔出湛卢,对着他们怒喝道:“你们要犯上作乱么?!”

那些扈从哪里听得懂汉话,也不理他持剑逼视,全都冲了过来,举刀乱砍。怀晋看他们出刀,竟是奔着自己性命而来,心中大惊。惊的倒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害怕惜幻也会遭此不测。心中着急,手上便加了气力,将刘度所传扶风剑法和蕣华教授的冲冥剑法尽数施展开来,与二十名勇士打在一处。他的湛卢宝剑削铁如泥,占了许多便宜。开始那些兵士举刀格挡,一下便被斩断,后来知道厉害,用刀时尽量躲避湛卢锋芒,但也抵不过怀晋武功高强。如此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名扈从陆续在惨叫声中毙命。怀晋又想起向导,转身找寻,却已不见人影。出到毡帐之外,见他骑马向平城方向逃跑,暗叫不好,怕他回去报信,赶紧上了一匹马,追了过去。追了一段,看清他的身形,提起湛卢用力掷出。只听嗖的一声,宝剑呼啸飞出,插中向导大腿。怀晋在剑上施了十分力气,那向导中剑的同时,身体猛然向前俯冲,一下从马头跌了下来。怀晋赶到近前,下马提起他的衣领喝问:“你们为什么害我?”

向导疼得几近昏厥,被他逼问,吓得面如死灰,磕磕巴巴地回道:“将、将军饶命。小人、小人是奉许大人之命,其他一概不知。”

怀晋再行追问,向导来来回回也只那句“奉许大人之命”。怀晋见他情状,似乎问不出什么,气得一下拔出湛卢,鲜血猛地从他腿中喷射而出。幸亏怀晋躲避及时,否则头脸就要污染。饶是这样,此前战斗留下的血迹也已遍布全身。他见向导在那里哀嚎,怕他的声音引人注意,便伸手点了他腿上诸穴,将他伤口封住,止住鲜血,又撕了他身上的衣服,为他包扎了伤口,堵住他的嘴,将他捆了扔在路边。复又上马行到较远的地方,方才借着月关祭起乾坤门,回到代王府惜幻的房间。

到了房中,借着乾坤门的光亮看到惜幻正睡在炕上,屋中再无别人,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收了贝壳,悄悄走到炕边,轻声呼唤惜幻名字。

惜幻此时哪里睡得着,正在炕上烙着胡饼,突然觉得屋里好像亮了一下,然后就听怀晋呼唤自己。一下坐了起来,刚要叫“大哥”,却被怀晋捂住了嘴。怀晋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小点声,别让人听到。”

惜幻小声“嗯”了一声。怀晋这才松开手,低声问她:“你要留在这里与代王做夫妻么?”

惜幻被他问得奇怪,低声回道:“没有呀,我想给太后做女儿,没想与代王做夫妻。”

怀晋听她此说,终于一块石头落地,知道此间定有原委,又问:“你今日遇到什么事了?”

“今日大哥走了一直没回来。我去你住的院子找寻,看你不在那里,问周围的姐姐,她们说你出去办事了,要过些时日才回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走了也不告诉我。我说要去找你,那些姐姐拦着不让我去,说你很快就回来了,要我在这里等。我要见代王和太后,让他们带我去找你,她们说代王和太后都在处理政事,没空见我。我没有办法,便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现在。”

怀晋听了不禁奇道:“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诓我说你要嫁代王,让我去北方戍边,想在路上杀我,一边又骗你在这里等我。”

惜幻听怀晋说有人要杀他,吓了一跳,急问:“大哥,谁要杀你?”

正在这个时候,怀晋听到院外有脚步的声音,忙让惜幻噤声。此时,外面响起翼健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同刘姑娘说说话。”

“代王,太后交代了,任何人都不能见刘姑娘。”

“放肆,我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么?你们还当我是代王么!全都退下!”

“这个,奴婢不敢违抗太后命令。”

“你们不敢违抗太后命令,就敢违抗本王命令么?快些退下,否则本王即刻治你们犯上谋逆大罪。”

“是。”

这时,翼健已走上台阶,到了门口,急急地叩门道:“刘姑娘,快开门。”

怀晋赶紧附耳对惜幻道:“你点上灯,让他进来,看他要做什么。”

惜幻应承了,去点灯。怀晋抽出湛卢,拿起惜幻一些衣服堆到炕边,自己躲到炕上,又用两床被子蒙起全身,只从被子缝隙处往外偷看。

惜幻点了油灯,打开房门。翼健见门开了,赶紧进来,反身关好门,拉起惜幻道:“刘姑娘,我母亲已知道你哥哥杀了石赵的公主,还知道你是血咒觿,要拿你去解封魔灵。你快随我逃走吧。”

怀晋、惜幻听了,心中俱是大惊。翼健看惜幻愣在那里,迷茫地看着自己,着急地说:“刘姑娘,你的本名不叫小妹,叫惜幻是不是?”

惜幻听他问,不知该不该承认,仍然迷惑地望着他。

翼健见她如此,愈发明白,便道:“惜幻,快随我走吧。趁现在我母亲还不知道,否则她来了,你便走不成了。”说着,拉起惜幻就往外走。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兰娜的声音:“乞伏,你在里面么?”

翼健听到,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进退。

此时,兰娜已走到了门前,以手拍门道:“乞伏,你在里面么?快开门。”

如此说了两遍,翼健知道再也无法拒绝,便答应着:“摩敦,乞伏这就给您开门。”说着,过去开了门。

兰娜一进来,见到翼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嘴里说道:“你真真辜负了摩敦一片苦心。”

翼健挨了她一记耳光,脸上立时出现五道红印。但此时他也不顾疼痛,扑通一声跪在兰娜面前,哀求道:“摩敦,求你放了惜幻吧。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兰娜见到翼健脸上的红印,已然心疼,听他哀求,竟然一时动摇,随即稳了稳心神,将他扶起,抚着他的脸颊道:“乞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以为我愿意恩将仇报么?摩敦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若得到魔灵,便能拥有所向无敌的神力,介时,这世上再没人敢欺负你。莫说朝中那些异己,便是石赵、南晋也不再话下。到时你不仅可以巩固代王宝座,还可入主中原,甚至统一华夏,成就千秋帝业,令我鲜卑彪炳史册。”

“摩敦,您说的这些乞伏都会努力去做,乞伏相信,没有魔灵,仅凭乞伏自己的努力,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摩敦,求你放了惜幻吧,乞伏实在不忍。”

“乞伏,若要成就大业,必须放下这些儿女情长。代国现在如此弱小,你仅凭一己之力,即便如你父王那般励精图治,恐怕也要过得几世方可实现宏图伟业。摩敦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摩敦想在闭眼前见你完成你父王未竟的事业。”

翼健听兰娜此说惊问:“摩敦,你说什么?你怎么会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惜幻不是已将你的病治好了?”

“乞伏,惜幻姑娘给我的方子只能延命千日,千日之后,仍要毙命。”

“啊,”翼健听了大惊道:“摩敦,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不,一定还有办法解救,我这就派人再找名医,再请萨满。”

兰娜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惜幻姑娘说那医生说这便是唯一的办法,到了时间,任何医药、巫术都无作用。”

翼健听了不禁悲从中来,伸臂抱住兰娜呜咽起来:“不,摩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兰娜忍着悲伤,为他擦着眼泪道:“乞伏,你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轻易掉泪。摩敦早晚都要死,若能在死前助你成就大业,也算死得其所。”说着拉起翼健道:“走吧,莫要再来此地了。”

翼健被她拉着走了两步,想到惜幻,实在不忍,猛地转身奔回去抱住惜幻。

惜幻听他们说了这些话,大概知道了原委,见翼健抱着她流泪,便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安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真心救我,我很感激。你别哭了,我不会死的。”但要说怀晋会救她,见兰娜、侍卫、婢女都在,便不敢说。

翼健见她在生死关头竟然还来安慰自己,更加悲伤,死死抱着她,复又哀求兰娜道:“摩敦,求求你放了她吧。乞伏真心喜欢她,乞伏绝不忍心为成帝业杀害她。”

兰娜见此情景,也是一阵心酸,但还是强忍住,对左右卫士说了几句鲜卑语。四名卫士过来强行将翼健和惜幻分开,架着翼健走了出去。兰娜见翼健被架走,自己也走出房门,又交代周围侍卫、婢女好生看管惜幻。自始至终,没看惜幻一眼,没同惜幻说过一句话,只在离开小院的一刹那,流下了两行泪水。

你道代国远在塞外,为甚兰娜会知道惜幻的身世。原来昨日下午,兰娜一边在房中休养,一边盘算为刘大郎册封个官职,以便让翼健迎娶小妹。正想着封什么官儿好,忽有侍女过来禀报许大人求见。兰娜便穿好衣服出去接见。

许大人名叫许谦凤,七年前来到代国,最初在北都盛乐开了家小药铺,趸些药材,混些自制草药一并售卖。偶尔见到城中告示,征集能医治妇人病症者进宫为官。许谦凤觉得自己或可借此转运,便应招去到王宫。到了王宫才知道,原来要为代王拓跋翼槐的庶母达奚夫人诊治。听说此前几位医士应诏前来,医治无效,被代王赶走了,不免忐忑。但他年轻时曾得到了一本医圣张仲景传世杰作《伤寒论》,下了些功夫研读。后来照本宣科,竟治愈了许多身边亲友,故此也有些出手。为达奚夫人诊察一番后,便照医圣所传之法辩证为产后失调兼忧思郁积,开方施药,用了五剂果见好转。代王和达奚夫人都很高兴,给他封了个七品官,留在身边侍候。如此为达奚夫人调养了一年,夫人身体愈发好转,见他不仅懂医术,还通晓汉人治国之法,又能与自己献些权谋计策,便与他加官,视为亲信,带在左右。如此,待到翼健回国亲政,又授他郎中令,命其辅佐翼健。只是叫惯了“先生”,称呼仍未更改,倒显得亲近。

此时,许谦凤见到兰娜,忙下拜礼道:“太后,下官有要事禀报。”

兰娜见他情状,吩咐左右侍婢全都退下,让许谦凤起来说话。许谦凤起来看了看左右已经没人,赶紧走到兰娜的座位前,低声对兰娜道:“太后,下官这里有两张公文,请太后过目。”说着,拿出两张残破的黄纸,打开给兰娜看。

兰娜低头看去,见上面写的都是汉文,每张纸上还画了大大的人像,一张上面的男人很像刘大郎,一张很像刘小妹。又听许谦凤道:“太后,这是我派出的细作送回的。这张是石赵的海捕公文,说画上的人叫金卯刀,黑脸小童叫欢喜,他们跟着前太子石邃作乱,杀了乐平公主,悬赏全国缉捕。这张是南晋的海捕公文,说画上的女子叫惜幻,是江洋大盗,偷了宰相王茂家的宝贝,悬赏全国缉捕。”

你道这两张海捕公文一张是一个月前已经张贴,一张是最近张贴,一个贴在遥远的江南,一个贴在临近的石赵,为何两张却在同一时间被许谦凤拿到。原来正因江南遥远,许谦凤派去的细作传送消息需要时日,不似怀晋、惜幻可凭乾坤门瞬间穿越千里,在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凑巧与石赵细作送回的消息撞在一处。故此,许谦凤这日早晨得到两份奏报,看到便赶紧来向兰娜禀奏。

兰娜听他说,沉思道:“这两人果真很像,那黑脸小童也有些像小妹……”

“太后,下官觉得定是那两人无疑。下官在穹庐听那男的自称刘大郎,说他妹妹叫刘小妹,已觉有诈。下官见他形貌英伟不凡,决非普通人家子弟,听他说是躲官司逃亡,想来都是化名。”

兰娜点点头道:“许先生说的有理。本来我还想给刘大郎授官,但他若真杀了乐平,我们要留他,恐怕得罪石虎。不如送他些盘缠,让他去贺兰部或其他地方躲避。只是我看小妹单纯善良,不像什么江洋大盗,恐怕真如大郎所说,是宰相家中什么人贪图她容貌秀丽,欲将其占为己有,假公济私,发此公文。况且,翼健已同我说了定要娶她,我看不如留她住些时日,观察她的行迹,果真良善,便为翼健纳为侧室,亦不甚显眼。南晋离代国遥远,他们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太后,您说的自然有理。但以下官所知,刘大郎的事还在其次,要紧的便是这刘小妹。”

“此话怎讲?”

“太后可还记得我曾对您说过八年前我在南晋遇险之事?”

“自然记得,先生曾说在南晋宰相千金的府上遇到祸事,为了避祸方才逃到代国。”

“是的。下官原在石赵当过小官,因得罪了石虎的二儿子,怕被他杀害,弃官逃到江南,在建康开了家医馆,与人看病谋生。医馆开张刚刚两日,便有位女主顾光顾。她没看病,先给了下官一百现银,对下官讲不日宰相千金差人过来搬请,要我前三次推说出诊,第四次方才应诊。介时,到了府中,如此这般对那袁夫人讲说,必有厚报。太后也知下官并非利欲熏心之人,知道这注钱财绝非善银,不敢接受。只说自家愚钝,做不来这等巧事。没想那妇人立时发怒,一掌将下官打倒在地,威胁说此事已然告知下官,不再去找第二人,若下官不从,便送我去阎罗殿上点卯。下官无奈,假意应承。想待她走了,收拾东西,离开是非之地。没成想,她竟派了两名手下,过来监视。不知为何,二人无论白天黑夜都戴着竹笠,将脸压得低低的。他们也不出我的医馆,只将我拘束其中。没奈何,下官只得照妇人吩咐行事。那日去到宰相女婿府上,才发现,找下官办事的女人正是宰相千金的侍婢。下官便知这侍婢必有来头,即便完成了她的吩咐,恐怕也要被她灭口。故此,办完事出了袁府,没回医馆,径自带着诊金跑到秦淮河畔,雇了一条船,沿河驶入扬子江,又顺江逃到东海滨。中间换了十来条船,方才逃到辽东燕国。下官还是怕她们追来,又从燕国易装逃往代国,这才来到盛乐,得遇太后。”

兰娜听他述说往事,点点头道:“不错,先生曾同我说过这些事。但这些事与小妹有何干系?”

“太后,我觉得南晋这张海捕公文并非如刘大郎所说是豪贵贪图小妹姿色所制。”

“何以见得?”

“太后您想,这其间颇有漏洞。第一,大郎说他们惹官司是在石赵,并非南晋。第二,大郎与小妹的口音一个中原、一个吴越,下官追问,他便说小妹曾在江南外祖家居住,长大后回到中原,下官当时便觉有诈。下官在中原呆了几十年,一向只听说有人逃往江南,并没听说江南人回到石赵。譬如下官这样自南向北逃亡的,少之又少。第三,太后可曾察觉他兄妹的样貌没一点相像。若非他二人自称兄妹,恐怕旁人仅凭相貌,绝对无法辨认。第四,我派到南晋的细作还有内情禀报,说要求制发这海捕公文的并非王茂本人,而是他的女儿王娇。那些细作还说,王娇派人四处搜寻,找的仿佛就是这个惜幻。她的独子则在深更半夜逃出家中,不知所踪。”

你道许谦凤怎的对王娇家中之事了如指掌。原来,他一直惧怕那名侍婢追杀,在代国做官后,便为兰娜出谋划策,借着派遣细作的名义,也为自己打听些王娇周围,尤其那名侍婢的情形。

兰娜听他说了许多,也有些觉察,心中一动,问:“许先生,莫非你认为惜幻便是血咒觿?”

“是的。太后,下官想来想去,她十有**便是当初那侍婢说的炼铸血咒夫妇的后人。若是王娇为儿子抢她,何至于她儿子离家出走。”

兰娜沉吟一下,皱皱眉道:“虽有可能,却也无法坐实。”

许谦凤赶紧道:“太后,您可还记得问过她的年龄。”

“我在穹庐问她,她说是十八岁。”

“对呀。您想,我八年前在建康,当时那侍婢让我说十年前魔灵被封印,如此算来,封印的夫妇已经死了十八年。若他们有后人,必定大过十八岁。偏偏这惜幻刚好十八岁,虽然不大,但也极有可能是那对夫妇当年所生。”

兰娜点点头道:“有道理。但是仅凭此一条,也不见得她必然是血咒觿。”

“确实。但是太后不觉得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么?”

“什么事?”